這里是梁生的住處。
只是他很少回來,一般都歇在瓊花樓那間狹小不見光的小屋。
嚴硯之懸在院心,看著他推門進屋,從床底拖出只積了灰的木箱。
拭去木面浮塵,盒蓋輕啟,里頭孤零零臥著一支筆。
是當年嚴硯之送他的那支。
曾陪他寫過無數字句,藏著舊日情意。
梁生凝視著那支筆,眸底翻涌著復雜情緒,有不舍,有悵然,更有幾分決絕。
他握緊筆桿起身,一步步走出屋。
來到院中西南角的矮墻下。
矮墻爬著殘藤,墻根處泥土松軟。
他蹲下身,手指摳著泥土,挖開一個淺坑,將那支筆輕輕放進坑里,用一捧接一捧的土,層層堆實。
嚴硯之立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切。
鬼魂無聲,心頭卻滿是酸澀,將梁生的一舉一動、眼底情緒都看得真切。
他把這一切都告訴給溫毓。
“……他心死了,就因王奎那一句話。”嚴硯之立在案旁,魂影在燭火里晃得虛浮。
溫毓正低頭寫字帖。
她見過梁生的字,清勁灑脫,便也執意精進。
人間的筆她握得少,不及花明樓死筆沉墜壓手,可筆下字跡卻半點不含糊,筆鋒凌厲且利落。
她抬眸瞥向那抹虛浮的魂影,聲線淡靜:“這人啊,總要被碾到絕境,把所有希望踩碎,將心底最深的痛扒開晾透,熬過煎熬、舔愈傷痕,方能破而后立,真正升華。”
嚴硯之垂下頭,魂體微微發顫,語氣里滿是不忍:“他很苦了。”
溫毓繼續練字,只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夠。”
嚴硯之抬眼望向她,唇瓣動了動,終是欲又止。
其實溫毓的話,他懂,也認可,破而后立本就需經烈火淬煉,可這份淬煉于梁生而,實在太殘忍。
他瞧著心疼,竟忽然生出了退意。
不想再做這筆交易,不愿再看著梁生遭這份罪。
他心思剛起,溫毓便似洞悉一切,抬眸看他,眸底冷光乍現,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凡與我樓做了交易,事未成,不得退。”
話音落,她手腕輕揚,揮動畫桿。
一股冷冽力道直逼嚴硯之魂體。
那抹虛浮的魂影來不及反應,便順著筆鋒掃過的方向,漸漸散成細碎光點,終是徹底消散在燭火里,沒了蹤跡。
溫毓斂神沉心,續握筆桿專心練字。
晚上,她去許姨娘屋里吃飯。
許姨娘今天做了古董羹,銅爐暖鍋正沸,湯汁咕嘟冒泡,蒸汽氤氳暖人,鮮醇香氣漫滿全屋。
許姨娘還備了幾道新時點心。
鄭苞兒眉眼彎起,指尖輕點著桌沿,笑盈盈道:“娘今日心情極好,特意給咱們做了古董羹解饞呢。”
許姨娘今日,鬢邊簪著珠釵,面色瑩潤泛紅,眼尾含著淺淺笑意。
瞧著確實心悅。
溫毓抬眸看她,聲線淡靜:“表叔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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