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自己親手按下投彈按鈕的畫面,看到了各族士兵在白光中驚愕茫然的臉,最終定格在那吞噬一切的灰白。
“不!”
一聲無聲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在空無中震蕩,卻得不到任何回響。
極致的悔恨、荒謬的諷刺、以及對自身智慧徹底的懷疑,如同億萬把燒紅的鋼刀,反復切割、凌遲著他的意識。
“是是我要帶來和平,是我親手按下了毀滅的按鈕!”
這邏輯的死結,這宿命般的嘲弄,對擁有超越時代智慧、曾以和平締造者自居的玄樞而,是比永恒空無本身更加殘酷的酷刑。
沒有小花貓的懵懂恐懼,也沒有披甲犀牛的茫然麻木。
玄樞意識里儲存著聯邦成立時的歡呼、維克多背叛時的憤怒、核彈升騰時的決絕,以及最終那灰白抹殺一切的絕望圖景。
所有信息,所有情感,所有因果鏈條,都在他高度發達的智慧中樞里瘋狂碰撞、循環、放大。
他試圖用邏輯去解構,用理性去開脫,卻只讓那悖論的絞索越收越緊。
他比前兩次毀滅的見證者知道得更多,理解得更深,因此承受的痛苦也呈幾何級數暴增。
時間在空無中失去意義。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億萬年。玄樞意識的掙扎與嘶吼漸漸微弱下去,并非平息,而是被那無窮無盡的自我拷問和邏輯悖論徹底拖垮、碾碎。智慧的火光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死寂的、冰冷的混沌。
曾經翡翠般明亮的意識核心,徹底黯淡,蒙上厚厚的、名為瘋狂的塵埃。
他不再思考毀滅的原因,不再感受悔恨的噬咬。
他存在,僅僅是存在。
如同空無本身一樣空洞。
比小花貓更加麻木,比披甲犀牛更加茫然。
那曾經推動文明飛躍、設計和平藍圖的超凡智慧,如今只剩下一個無意義的、在永恒灰白中漫無目的游蕩的混沌念頭。
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沒有感知。拯救者淪為毀滅者,智者淪為最徹底的瘋者。
宇宙的諷刺,莫過于此,妄圖救世者終究滅世!
空無之中,唯有一縷比虛無更空洞的意識,在永恒的寂靜里,無聲地漂浮著,成為上一個宇宙毀滅樂章中,最悲哀、最孤獨、也最諷刺的休止符。
第五宇宙歷!
永恒的空無再次被創世的悸動撕裂。
承載著張衛國意識的小花貓,絨毛在新生宇宙的微風中輕輕拂動,它緩緩睜開了眼睛。
粉嫩的肉墊下,是溫潤而陌生的新土。
玄樞的身影在不遠處踉蹌晃動。他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口中念念有詞,盡是些支離破碎、遠超當前時代的術語,在新生的森林與平原上漫無目的地游蕩。
那頭曾一同見證過毀滅的披甲犀牛,又一次不知所蹤。
不知它那龐大的身軀,此刻正在這嶄新世界的哪個角落,無知無覺地撞擊著什么。
世界的角落,一座龐大而突兀的建筑漠然矗立。
冰冷厚重的金屬門上,印著刺眼的炸藥字樣。
它像一個沉默的墓碑,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這片生機初綻的土地上。
張衛國附身的小花貓,意識剛剛從宇宙破滅的余悸中完全恢復過來。
帶著沉重又警覺的心情,它開始在這個嶄新的宇宙歷中游蕩,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片看似無限可能的新天地。
然而,這個宇宙歷的終結,來得比想象中迅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