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彌補,而非重塑。
他們教給連詩晴的,是上流社會的社交禮儀,是品鑒珠寶馬術,是如何在宴會廳里觥籌交錯、應對自如。
在處事方面,因為他們自身一直是“上位者”,他們灌輸給女兒的也是強勢方的思維:如何談判,如何施壓,如何用資源和地位達到目的。
他們鼓勵女兒要優秀,要走上高處,要配得上蘇家的門楣。
唯獨沒有人教她,如何與“世俗”打交道,如何理解普通人的情緒,如何交一個真心的朋友,如何去愛與被愛。
她的世界里,只有“交換”和“價值”,沒有“情感”和“理解”。
她選擇讀電視主持,內心深處或許藏著一個極其幼稚的渴望:希望有一天,父母在電視上看到光芒四射的她,能真正為她停下匆忙的腳步,能多看她一眼。
劉曉藝的出現,像一道異樣的光,照進了她銅墻鐵壁卻空空如也的世界。劉曉藝對她無所求,不畏懼她的家世,也不迎合她的脾氣,甚至敢直不諱。
這種純粹和坦然,是連詩晴從未接觸過的。她笨拙地靠近,像一個在沙漠里渴久了的人,本能地追尋著水源。
劉曉藝對待她,某種程度上,有點像當初對待那個渾身是刺的周漾。
周漾是半孤兒,缺乏家庭溫暖;連詩晴則是情感上的“孤兒”,被物質包裹,卻精神赤貧。但她比周漾更棘手,因為她身上深深烙印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階層的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
她偶爾會流露出那種上位者的不自覺。
比如,她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劉曉藝應該優先滿足她的時間安排;她會用施舍般的語氣提出“幫助”;她無法理解為什么有人會為了省幾塊錢而選擇味道“明顯差很多”的食堂窗口。
這些時刻,劉曉藝都會非常直接地指出來:“連詩晴,我有我的計劃,不能因為你而改變。”
“我不需要這種幫助,謝謝。”“每個人的消費觀念不同,我覺得那個窗口味道很好。”
沒有指責,沒有情緒,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和界限。
這種截然不同的反饋,讓連詩晴感到困惑,但也一次次地沖擊著她固有的認知。
她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并非圍繞她旋轉,別人的時間和選擇同樣重要;真正的幫助不是施舍,是尊重;不同的生活方式自有其道理。
改變是緩慢而艱難的,連詩晴依舊時常口無遮攔,依舊會用下巴尖看人,依舊不懂得體諒他人。
但她跟在劉曉藝身后的時間越來越長,沉默觀察的時候越來越多,那種尖銳的、隨時準備攻擊的氣場,似乎不知不覺地減弱了一點點。
劉曉藝就這樣,以一種近乎“無為而治”的方式,接納著這個意外闖入的、麻煩不斷卻也可憐兮兮的“小尾巴”。
她不知道這段奇怪的關系會走向何方,但她秉持著一貫的真誠和原則:不拒絕善意,不縱容惡習,保持自我,專注前行。
而她這份強大的內心和獨特的影響力,也正悄然改變著身邊這個看似堅不可摧的“大小姐”。
連詩晴對劉曉藝的偏愛,來得突兀且毫無道理,卻又如此鮮明,成了媒體中心眾人皆知的一道奇景。
這位大小姐似乎將所有的“好脾氣”——如果那能算得上的話——都獨獨留給了劉曉藝。
她會精準地記得劉曉藝結束電臺工作或離開圖書館的時間,然后提前等在外面。
有時是抱著一杯據說是某家需要排隊兩小時才能買到的網紅奶茶(雖然劉曉藝通常只喝幾口就還給她,表示糖分超標),有時則只是百無聊賴地靠在墻邊刷手機,但視線總會留意著劉曉藝可能出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