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許久,才壓下聲音里的顫抖,望向那道黑袍身影:“何時到的?”
“剛到。”黑袍僧人發出沙啞的聲音,像是久未說話般干澀。
石鎮點了點頭,語氣竟帶著幾分釋然:“來了就好。修遠這孩子,這些年時常在我面前念叨你,說當年在碗子城與你把酒歡的日子最是暢快。他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十分開心。”
趙明德站在原地,腦中突然閃過最近江湖上的種種傳聞——大無相寺佛子了因,為查摯友死因,從東極一路殺往中州。
他猛地瞪大眼睛,聲音都在發顫:“你……你是了因師傅?”
黑袍僧人緩緩轉過身來。
正是了因。
可眼前的他,與二人記憶中的模樣已判若兩人。
素白僧袍換作玄黑,周身縈繞著凜冽肅殺之氣,就連眉心那點標志性的朱紅佛痣也黯淡了許多。
了因面無表情地盯著石鎮和趙明德,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一不發。
那眼神太過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趙明德只與他對視了片刻,便覺脊背發涼,不過瞬息便倉皇垂首,再不敢直視。
石鎮卻始終低眉斂目,仿佛地上青磚的紋路藏著什么玄機。
寂靜在正堂內蔓延開來,只有香灰偶爾落在供桌上的輕響。
“李兄是怎么死的?”終于,了因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沙啞而冰冷,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趙明德偷偷瞥了石鎮一眼,沒有開口。
而石鎮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終于緩緩抬頭望向了因,眼神依舊空洞:“修遠是青冥李氏的李玄風約戰,最終戰敗身殞。這是江湖公論,各大勢力都有記載。”
“江湖公論?”了因目光如淬火的刀鋒,死死釘在石鎮眼中,仿佛要將他魂魄深處那點遮掩都剜出來
“我再問你一遍,李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石鎮迎著這刺骨的目光,喉結微動,半晌才逸出一聲輕嘆:“了因師傅,我知道你千里迢迢從東極趕來,是為了查明修遠的死因。他有你這般剖肝瀝膽的至交,是修遠之幸。可我方才所句句屬實——他確是在公平約戰中敗亡,此事青冥李氏亦有旁證。”
“公平約戰?”了因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凌厲,周身的空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死死盯著石鎮,第三次開口,語氣中已沒了之前的半分客氣。
“石鎮,我再問你最后一遍——李兄,到底怎么死的!”
這一聲質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震得正堂的窗欞都微微作響。
趙明德臉色一變,忍不住上前一步,急聲道:“了因師傅!您疑心修遠公子死因有蹊蹺,我等感同身受!可公子畢竟是樓主親傳弟子,喪徒之痛最錐心刺骨的正是樓主!您豈能...”
趙明德話音未落,了因倏然側首,那目光如淬冰的箭矢,直刺他雙眼。
“噗——”
趙明德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被這股無形的內力震得倒飛出去。
他身形如斷線紙鳶般倒飛而出,重重砸在身后的紅木椅上。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做工精細的椅子應聲碎裂,木屑紛飛間,趙明德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殷紅的鮮血瞬間浸透了前襟。
他癱軟在地,面色慘白如紙,顯然已傷及肺腑。
做完這一切,了因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再次轉向石鎮。
而那位始終端坐的樓主,對眼前慘狀恍若未睹,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墨色僧袍曳地,了因緩步移至供桌前,與素白招魂幡形成詭譎的對照。
他負手而立,凝視著靈牌上\"李修遠\"三字,聲線平緩得令人心悸:“我既然來了,就不可能不明不白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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