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從棋罐中拈起一枚白子,置于掌心,伸向弈刀叟,示意猜先。
弈刀叟見狀,枯瘦的臉上笑意更深了些許,眼角的皺紋堆疊起來:“小和尚,看你氣定神閑,倒是自信得很。”
了因只是微微頷首,唇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并未接話。
最終猜先結果,是弈刀叟執黑先行。
弈刀叟也不客氣,枯指拈起一枚黑子,啪的一聲,清脆地落在右上角星位。他抬眼,目光重新落在了因那平靜無波的臉上,緩緩道:“小和尚,老朽聽過你的名字。”
了因執白落子,聲音平和:“能入前輩之耳,是晚輩的榮幸。”
“聽聞你佛法精深”弈刀叟緊隨一子,構成小飛守角,同時慢悠悠地問道,“卻不知,你精通哪幾部佛經?”
了因不假思索,白子應聲而落:“精通談不上,只是對阿含經大般若經金剛經等十幾部佛經,略有所研。”
弈刀叟正要落子的手指微微一頓,渾濁的眼珠抬起,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十幾部?這么多?”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明顯的詫異,似乎覺得這個數量超出了某種預期。
了因正準備落下的白子在空中稍滯,他抬眼望向弈刀叟,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一絲不解:“多?”
他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何會對此感到驚訝。
弈刀叟卻不解釋,只是“啪”地將黑子拍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下棋。”
他顯然不愿再多此事。
亭內一時只剩下清脆的落子聲,兩人不再語,專注于縱橫十九道之上。
弈刀叟落子如刀,棋風老辣,步步為營,往往能預判了因數步之后的意圖,占得先機。
而了因的棋路卻如天馬行空,不受常理束縛,時而輕靈飄逸,時而奇兵突出,在黑棋看似嚴密的布局中尋找縫隙,竟也絲毫不落下風。
轉眼間,二十幾手已過,棋盤上黑白交錯,初具格局。
弈刀叟凝視棋盤片刻,枯指摩挲著一枚黑子,緩緩道:“棋能觀人。你的棋,靈性十足,可見你還未······”
他抬眼,目光如實質般落在了因臉上:“聽聞你一日參透無字玉碑,又能從佛經中領悟武學,倒也算是可造之材。”
常人眼中的驚艷絕才,到了對方口中卻成了可造之材。
了因正拈起一枚白子,聞動作未停:“多謝前輩夸……”
贊字尚未出口,便被弈刀叟打斷。
弈刀叟那枚摩挲許久的黑子終于落下,截斷了白棋一條尚未成形的潛龍,他目光依舊停留在棋盤上,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佛經固能化解武學戾氣,然天下宗門,無佛經者,不也照樣傳承萬年,英才輩出?”
他枯瘦的手指在棋罐邊緣輕輕敲擊:“所以啊,佛經,夠用便好。”
了因正欲落子的手停在半空,眉頭微蹙,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困惑:“前輩此……是何意?”
他全神貫注于思索對方話語中的機鋒,卻未曾留意到,弈刀叟此刻正抬眼,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悄然掠過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聽完了因的疑問,弈刀叟緩緩搖頭,目光從了因臉上移開,重新投向棋盤,那眼神深處似有幽光流轉,帶著幾分難以喻的意味。
“該你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