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有幾分自知之明。”黑衣人微微頷首,忽又話鋒一轉:“小和尚,我且問你,這‘色即是空’西字,你作何解?”
了因將酒葫蘆放在一旁,正色道:“世人常執著于'色空'二字,卻不知此中真意。譬如這素齋。”
他指了指地上的碗筷:“食時色香俱全,食畢碗空如也。色空本是一體,何須強分?”
黑衣人瞳孔微縮,追問道:“那‘一切法無所有‘又當如何?”
了因拾起一片落葉,在指尖輕輕轉動:“施主請看此葉,看似實在,實則剎那生滅。世間萬法,莫不如此。小僧每日做飯、誦經、行路,看似有所得,實則無所求。正如這落葉,不執著于枝頭,亦不眷戀泥土,隨風而去,方得自在。”
他頓了頓,又道:“《大般若經》講空性,不是要人否定一切,而是要人看破執著。就像小僧喝酒吃肉,”
說著拿起酒葫蘆晃了晃:“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執著于戒律是執著,執著于破戒亦是執著。”
“妙!沒想到你一個小和尚居然有如此見解。”黑衣人忍不住擊節贊嘆:“那'般若無知'西字,你待怎講?”
了因眨了眨眼:“施主此刻追問不休,不正是'有知'?小僧答得天花亂墜,不也是'有知'?真正的般若智慧,恰如嬰兒視物,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不加分別。待到學富五車時,反而不如當初了。”
他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圓:“世人求智慧,如逐日之犬,越追越遠。不如學這圓圈,無始無終,不增不減。《大般若經》十萬偈頌,說到底不過教人放下罷了。”
“教人放下……可放下二字,又談何容易...”
了因聽聞一聲長嘆,那嘆息如秋葉飄零,裹挾著經年累月的滄桑。黑衣人默然佇立,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剪影,良久才又開口,聲音低沉似古井無波
“小和尚,若有一日,你須在……至親與師門間抉擇,當如何自處?”
了因聞微微一怔,手中佛珠忽地一頓。
夜風嗚咽,卷起幾片枯黃落葉在他僧鞋邊徘徊不去,似在等待一個答案。
了因垂眸凝視地上落葉,良久才輕搖其首:“小僧...不知。”
“不知?”黑衣人聲音陡然銳利,如刀劃破夜色:“是不知,還是不敢答?”
佛珠在指間緩緩轉過一輪,了因抬首望向天際殘月:“施主此問,猶如問魚'離水當如何'。魚在水中,不知無水之苦,亦不解離水之樂。小僧未經此劫,如何能妄抉擇?”
“你倒是實在。”黑衣人冷笑一聲。
兩人這一問一答間,崔鵬和谷紅昭面面相覷。雖然他們對佛經一竅不通,但從黑衣人的表現中,他們也能看出了因的回答十分得體。
黑衣人目光如鉤,將了因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小和尚你多大了。”他突然問道。
了因知道面前這是個很有故事的人,也沒多考慮,首接開口。
“小僧今歲方滿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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