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護衛與親隨的呼喝聲中,程元鳳走過長街,忽見大宗正寺丞趙崇瑤從側邊迎了過來。
“右相。”趙崇瑤喚道。
程元鳳回了一禮,笑道:“今日出門夠早,卻又堵了。趙公也是?”
趙崇瑤走近了,兩人并肩而行,官帽上的長翅似碰未碰,距離剛剛好,且晃都不晃一下。
“事定矣。”趙崇瑤低聲道。
程元鳳聞,顯出恰到好處的喜色,訝道:“真的?”
他自然知道,大朝會絕非百官議政,只宣布重大事情的結果,比如罷黜、重懲某些人。
事實上,朝臣早已彈劾了奸黨數日,該查清、該上奏的,皆已呈至官家面前。
官家顯然已有決意,只是未聽到宣旨,心中難免忐忑。
“是。我特意在此相候,就是為給右相報喜。”趙崇瑤道:“奸黨侵占蘇州民田一案,監察御史洪天錫去歲就已上奏,官家當時受奸黨蒙蔽,洪天錫憤然請辭。此后我與左相聯絡百官,向官家申明大義。
能起復洪天錫,即表示官家已回心轉意。果然,昨夜董宋臣又在官家面前哭訴,被叱責了一通。今日大朝會上要宣的旨意我等已知曉,乃是任命洪天錫為大理寺少卿、嚴辦此案,且叱責董宋臣、丁大全等人。”
“好。”程元鳳道:“太好了。”
趙崇瑤又道:“我等只怕奸黨將此案推給其爪牙,大事化小。只請右相務必與左相通力合作,乘勝追擊,一舉掃除奸黨,杜絕死灰復燃。”
“趙公放心,我絕不退卻。”
“如此便好。”趙崇瑤又道:“此案板上釘釘,只須忠臣義士奮力吶喊。”
“官家能不受奸黨蒙蔽,此大宋之幸……”
兩人不便多談,趙崇瑤很快又帶著隨從離開。
程元鳳瞇了瞇眼,對局勢的了解愈發清晰。
簡單而,忠臣們已把是非黑白擺明了,又聯合起來逼著官家重懲奸黨。
官家也許不太高興……是肯定不太高興,但在如此對錯分明的情況下,只能舍棄奸黨,選擇忠臣。
宮門題字觸怒了官家不假。但在大勢面前,就算是官家也只能做出對的選擇,而且旨意已擬好了。
唯一可慮的,就是謝方叔別有什么更大的把柄。
很快,又有一人迎了過來,通稟之后,向程元鳳行禮道:“右相,左相有句話要傳。”
“上前來說吧。”
“是……左相說,聶仲由通敵一案恐怕要鬧到御前了。”
程元鳳一愣,冷冷道:“瀆山公是何意?”
“此為無奈之舉,因李瑕已到了丁大全手上。但請右相放心,聶仲由、李瑕是在北面降敵,絕非右相派去潛通蒙古。”
程元鳳眼中迸出怒意,他如何聽不出謝方叔的威脅之意。
他少有如此失態之時。
而來人又緩緩又補了一句,道:“此事與右相絕無瓜葛,左相可以性命擔保。”
“是嗎?”
“是,左相已布置妥當,今日必將一切順利,請右相盡管安心……”
見過這人之后,程元鳳對局勢的了解又添了些細節。
出了點意外,李瑕投靠丁大全了,但謝方叔有信心應付這個意外,派人來打了個招呼。
……
程元鳳正想著這些,忽聽身旁護衛叱罵了一句。
“什么人?!敢沖撞當朝右相!”
程元鳳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人帶著幾名隨從擠了過來,他眼中不由泛起激賞之意。
不一會兒之后,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
“李瑕,我知你是作何想法。但仲由確已投敵,老夫幫不了他。”
“我明白,此事不怪右相。右相本不必向我解釋。且現在不捉我、殺我,這份回護之意,心領了。”
“你走吧,再艱再難,萬不可依附奸邪,一旦自誤,便難以回頭,老夫派人送你出城。”
程元鳳臉上的表情很誠摯。
李瑕卻搖了搖頭。
他帶了“丁黨走狗”在身邊護衛,確保程元鳳不能動手。
程元鳳說這些,也許是因不愿當街把事情鬧大;也許是想以語哄騙他離開;也許是想誆他出城再動手;也許是真心有回護之意……但李瑕一直努力不把生死寄托在別人手上,也因此分辨不出程元鳳所是否真心。
是否真心也不重要了。
李瑕道:“我來,是想來找右相要人。”
“你要韓承緒的兒子?”程元鳳嘆道:“老夫亦不愿以家小威脅人,將他保護得很好,可以給你。你帶韓承緒等人走罷。”
“不僅是他。”李瑕道:“還有一個人應該也在右相手上。”
“誰?”
“我還要白茂的娘親。”
程元鳳問道:“你為何要她?”
李瑕道:“我已見過聶仲由。”
“丁大全幫你的?李瑕,你切勿迷途不返……”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