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璃自認跟著阿泠已經經歷了很多了。
譬如匪寨,或者溪城,不是每個靈修都能這般“好運”,能夠經歷許多回有驚無險的生死之戰,不僅收獲修為還增長了閱歷。
她漸漸能夠接受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血肉橫飛的場面不會讓她心里有太大波瀾。
當然也有例外。
比如造成這種局面的是阿泠。
她頭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比溪城那時還要更甚。
假如阿泠是被蘊種強行控制,她都能夠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她捫心自問,過去兩年時間,她絕對會比在溪城時做出更好的反應,第一時間盡全力控制住局面。
但偏偏她瞧得清楚,心里也很透亮,阿泠在笑,他笑得發自內心,眼神清澈且充滿愉悅,像是初生的孩童作了一個天真的惡作劇。
很快,他們腳下的野草灌木已經被鮮血蓋過了綠意,腥味也替代芬芳彌漫在空氣中,她眼中倒映的少年卻絲毫不在意這一切,只是在顫抖著發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就是阿大,阿大就是我!”
他把手撫上老人的頭頂,用孩童依賴母親的溫柔眼神注視著她,輕輕喚了一聲:“娘,我在這,我回來了。”
如若不是此景,想必這樣的話語任誰聽了都會感動,被這“母子重逢”的場面所感染。
恍惚間,長孫璃好像真的有了感覺,似乎阿泠真就是出生在滇南小村落里的普通少年,他懷中蒼老的女人正是含辛茹苦養育他的生母。
如果不是阿泠忽然手掌一震,將那老太太腦殼震了個稀巴爛,她就真的信了。
“啊!”
她驚叫出聲,因為阿泠的眼神是那般真切,真到她都快以為那老太太就是他的親生母親。而此刻他就那樣把自己的“母親”殺了,這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長孫璃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蘊種失控了,阿泠煉制的所謂“蘊種丹”終究還是出了問題,他的心神此刻都被面具所控制,或許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阿泠了。
一咬牙,她將黑劍喚到自己手中,便朝阿泠刺了過去,打算強行結束這一個因果的循環。
卻不曾想到,她這一劍早已被阿泠看穿,他甚至都沒有回頭去看她,就橫刀擋下了劍鋒。
血肉化作的絲線在阿泠周身扭曲著揮動,他沒有攻擊長孫璃,擋下那一劍之后他翻腕挑飛了黑劍,若論單純氣力和肉身強度長孫璃遠超過他,但若是論武技招式,傳承劍道的他比長孫璃高出太多。
就這么一個短暫的空檔,他熟稔地從老太太頭頂破開的洞里捻出一只蠕蟲,而后送入自己嘴里。
長孫璃心里慌亂無比,她不由得想起在溪城那時阿泠被蘊種吞噬的場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幕再度發生。
凰嘯嘹亮,赤姬回應長孫璃的呼喚而來,源火在她覆滿碧玉鱗甲之軀上燃燒,這般強橫的肉身加上本源之火,阿泠若是不動用「神權」,怕是也無法去強行承受她打出的拳頭。
鏗鏘聲大作,然而卻沒有意料之中的血肉破碎,絲線在源火里燒得噼啪作響,從阿泠身上各個角落生長出來的血肉絲線替他擋下了這驚世駭俗的一拳。
長孫璃駭然,經由甫來和北樺一戰之后,她“龍種”的身份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傳聞承襲自她母親的這般肉身宛如在世神明,再加上兩年修煉,她自認真正的面具“次神”站在她面前也承受不住這一擊。
她跟面具也正面交手過,但阿泠身上的絲線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別的不提,光是源火都燒不爛這絲線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主神?!”
她不得不懷疑阿泠已經攀上了主神的層次,一瞬間,她似乎隱約明白了方才所發生的一切。
但她還是疑惑不解:“就算他煉成了蘊種丹,就算他拿到了這老太太身上的蘊種,怎么可能達到真正面具‘主神’的層次?”
她看向阿泠的眼神多了些震驚,純凈靈蘊在她眼里流淌,她看到了因果大網上那一塊顯眼的空缺已經被填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