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錦如一直沒挪窩兒,警察走的時候,她低著頭磕水煙袋,鳥爪一樣的手死死攥住水煙的把手,神經質一樣往地上敲,砸了一個凹窩兒,又一個凹窩兒。
當天晚上,七十多歲的盛錦如突發腦血栓,從此右半邊身子如常,左半邊身子致癱,左邊的嘴一直歪著,口水從嘴角滴滴拉拉落下來,她嘴里常年念叨的什么話,但是從來沒有人聽懂。
石嘉信把岳峰領進一片林子的中央地帶,這里密的有點陰,枝葉的背面總像是泅著水,空地上有個墳頭,沒立碑,墳前擺著三個空碗,里頭積著帶泥的雨水。
岳峰狐疑地看石嘉信。
石嘉信說:“我想著,這里該帶你來看看的。”
“盛夏走的時候,托我照顧她的姨媽,她說她這個姨媽長了兩個頭。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盛家有這么一個人物。但是盛錦如病發之后一兩天,洞里抬出一具棉被包裹的尸首來,讓我們處理,說是自殺死的。”
“你也知道,但凡盛家女人死了,是有一定喪葬規矩的,不會如此草率,我也是好奇,偷掀開棉被看了,她長了兩個頭。”
“我想,這就是盛夏口中的那個姨媽了。小夏既然托我照顧她,想必她對小夏是不錯的,所以也領你來看看。”
季棠棠在溶洞里居然還有個讓她記掛的姨媽,這是岳峰始料未及的,他在墳前下跪,額頭觸地磕了三下,低聲說:“姨,這次來的匆忙,不知道您要什么,也沒準備,下次來了,我多燒紙錢,給補上。”
“不知道姨在下頭有沒有見著棠棠,棠棠沒有墳,連個棲身之處都沒有,姨好好照顧她。”
說完了心里頭翻江倒海一樣難受,半天才手撐著地站起來,頭頂的林葉上有只叫不出名字的鳥驚掠而過,留下一長串讓人毛骨悚然的輒輒聲。
岳峰頭昏沉沉的,對石嘉信說了句:“走吧。”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才走了兩步,身后撲通一聲,石嘉信給他跪下了。
岳峰沒扶他,這一瞬間,他的心境疲憊地對任何事都沒有好奇,也不想觸及,他就那么站著,看石嘉信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石嘉信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著,說:“岳峰,我求你了,你把思思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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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岳峰完整的知道了尤思的故事,以及之后發生的一切。
故事的前半段,石嘉信說的很模糊,岳峰已經無從知曉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重新清醒過來的尤思的各種歇斯底里和以死抗爭,在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全盤潰散化為烏有。
石嘉信抱著木然的尤思說:“思思,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一定補償你,我一定十倍百倍的補償你。”
尤思沉默了很久,沒人知道那個時候她究竟想了些什么,然后她抬起頭,唇角掠過一絲近乎詭異的笑,說了句:“好。”
她的笑容讓石嘉信脊背一涼,但他旋即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了,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接下來的日子,尤思像極了多年前的盛澤惠,她好像突然就接受了發生的一切,不再斥罵也不再瘋狂,對石嘉信也肯輕聲細語的說話了,有的時候,她會突然向他微笑,溫柔的眼波,一如當初兩人剛剛戀愛的日子。
這段突如其來的日子,石嘉信真是幸福到惶恐,有時候睡夢里都會驚醒,看到一旁安睡的尤思才定下心來,安慰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思思又是以前的思思了,石嘉信覺得,生活的這趟列車,又重新回到軌道上來了,嗚哇嗚哇的冒著白煙,在鮮花盛開的田野里穿梭。
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下一刻,這趟列車呼嘯著飛離原定的軌道,跌落萬丈深淵。
那一天,吃完晚飯,思思先進房間,輪到他的時候,里頭反鎖了,怎么擰都擰不開。
石嘉信焦急地拍門:“思思,思思,開門哪。”
尤思在屋里咯咯地笑,瘋狂而又暢快,石嘉信一顆心都揪起來了,想也不想,一腳踹開了門。
屋里沒開大燈,只壁燈暗暗的光籠在大床上,尤思就低著頭坐在那束幽暗的光亮之中,長發蓋住了整張臉,然后,她抬起頭,臉上帶著詭異的笑,雙手從兩腿之間慢慢舉了起來,鮮血順著十個指頭緩緩滑落。
往下看,她的下*身浸在一攤血泊之中……
像是什么高分貝的聲音鉆擊大腦,石嘉信無法控制地駭叫起來,尤思盯著他笑,說:“我死也不會生個怪物出來的,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嗎?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別想。”.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