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老七手上加重了力道,語氣中透著威脅的意味:“小妹妹,別亂動啊,他不見血,你這里就得要命了。你不怕死嗎?”
季棠棠眼眶一紅,她看著岳峰說:“我真不怕死。”
說著,頭突然往邊上一偏,右肘往上狠狠撞了一記,閻老七猝不及防,手里針管的頭拔出了大半,胸口一陣悶痛,整個人往后跌在車座上,季棠棠隨即就撲了上來,一手扼住他脖子,另一手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針筒,反手刺進了他的脖頸里。
兩相處境的轉換,只在分秒之間,邊上的保鏢慢了一步,掏槍抵住她腦袋的時候,閻老七已經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閻老七也知道自己先前是看走眼了,他盡量把脖子往后仰:“小妹妹,你冷靜點,你頭上也有槍指著,這樣吧,咱們各讓一步,同時收手好不好?”
季棠棠沒有回答,她的手顫抖著,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想把閻老七給殺了。
閻老七死了,就不會再為難岳峰了,她得為岳峰做一點事情。
閻老七不是傻子,他被季棠棠眼睛里忽然出現的近乎瘋狂的森然殺意給嚇住了,慌亂之下,目光和岳峰相碰,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岳峰!她是不是瘋了?你把她拉開!”
岳峰屏住氣,沖著拿槍的保鏢搖搖頭,慢慢靠近季棠棠,問她:“棠棠,你干什么?”
季棠棠回頭看岳峰,眼睛里忽然涌上淚,她說:“岳峰,我幫你把他殺了吧。”
岳峰被她的回答給嚇住了,半晌穩住神,伸手過去輕輕握住她拿針管的手:“棠棠你別亂來,你聽我的,不要做錯事。”
季棠棠倒是聽他的,岳峰把她的手拿開,她倒也順從了,閻老七看著她手離開針筒,噌的一下坐起來,手忙腳亂地拔出針筒,也不管這一管是不是價值昂貴了,狠狠扔在了車座底下。
岳峰把季棠棠拉下車子,手心里都出汗了,他回頭看閻老七:“七爺,這事到此為止行么,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進溝之前,我怕出事,吩咐朋友報了警,我猜公安也快到了,到時候在這看到又是槍又是毒品的,不好收場。”
閻老七恨的牙癢癢,不過掂量一下輕重,也知道走為上策:“你小子狠,下次再讓我見著,岳峰,你他媽等著千刀萬剮吧!”
話還沒說完呢,眼前突然一花,季棠棠又撲上來了,閻老七真心沒料到她這么不知死,被她摁住頭抵在椅背上,這才發覺季棠棠的手力大的驚人,她那么一摁住自己的頭,真跟九陰白骨爪似的,整個腦袋似乎都在咯咯作響了,季棠棠沙啞著嗓子大叫:“你現在給我發誓,你這輩子都不能找岳峰麻煩,你看到他就得繞道走,你給我發誓!”
岳峰驚呆了,反應過來之后上來抱住季棠棠腰把她拖下來:“棠棠你瘋了!”
靜默中,閻老七撐著車座坐了起來,他嗓子有點發干,看了季棠棠一會,又轉向岳峰,聲音有點奇怪。
他說:“我答應,這輩子,都不找岳峰麻煩。”
當時,她威逼自己的時候,從那個角度,只有他一個人看到,季棠棠的眼睛,在極短的時間內,突然漫上一層血水,起的速度之快,連瞳仁和眼白都分不清楚了。
閻老七的褲襠都濕了一小塊,他是聰明人,這么久的江湖閱歷,他知道有些人惹不起,有些秘密會要人命,所以他決定,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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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的影視劇或者小說里一樣,警察永遠是在清了場子之后到的,結果是鄭仁塞了個意思意思的紅包——沒事亂報警,讓公務人員跑空,愿意收你紅包算是很給面子了。
岳峰一直試圖弄清楚季棠棠忽然反常的原因,按照鄭仁的說法,變故應該發生在他去買票那段時間,見到閻老七之后演變的愈發激烈,但是季棠棠回了旅館之后就沒開過口,岳峰陪了她一會,被婷玉叫下去吃飯,問季棠棠,她搖頭表示不餓,婷玉不放心,中間給她端了碗粥上來,剛推開門,被煙味嗆的咳嗽,定睛一看,季棠棠在抽煙,眼簾垂著,姿勢很嫻熟,面前的煙灰缸里已經扔了好幾個煙頭了。
婷玉震驚的同時,起了很大的反感,端著粥又下去了。
晚上睡覺,有熟人在,岳峰不好提兩人住一間,安排了隔壁,心里到底擔心,和鄭仁、婷玉坐著在二樓的廳里說話,11點多的時候,季棠棠出來了一趟,朝婷玉借針線,說是要縫衣服。
婷玉去幫她找了,送進屋的時候,煙味還沒散,婷玉很不高興,忍不住當面說她:“小姑娘家,抽什么煙啊。”
季棠棠沒看她,她把自己倒空了的背包展開,正面有個破口,是在敦煌的時候路鈴護主,飛出來時弄的破口,后來一直跟岳峰一起,行李在車上,也就沒有再補了,她把線穿好,沿著破口的邊緣進針,很漠然地說了句:“這也不關你的事啊。”
婷玉很尷尬,她語氣雖然不好,用心到底不壞的,想不到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愈發覺得她討厭,出門的時候砰的一聲帶上,震的四壁都在顫。
季棠棠手一抖,針尖就戳進指腹里了,她伸手到嘴里吮了吮,看了看時間,走到墻上掛著的鏡子面前,輕輕把下眼皮往下扒拉開。
下眼白隱隱豎著一道線,但不是黑色的,開始的時候,看不大清楚,后來漸漸明晰,像是有人在眼白處刻了一道,慢慢滲出血珠,再然后又隱去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或許是這一天壞消息太多了,季棠棠非但不覺得難過或者恐怖,反而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甚至朝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說了句:“還真有啊。”
縫完背包,已經很晚了,季棠棠去婷玉那送針線盒,岳峰他們的聊天已經散了,二樓的走廊里只留了一盞壁燈,婷玉和鄭仁住樓下,季棠棠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婷玉在向鄭仁發牢騷。
“也真不知道她是哪點好了,抽煙抽那么兇……剛見面的時候我還覺得印象挺好的,果然看一個人不能看表面……”
“明知道峰子跟閻老七有過節,看到了就該躲開嘛,湊上去已經是不應該了,還當著閻老七的面提岳峰的名字,是怕岳峰死的不夠快呢……”
鄭仁在邊上賠小心:“這也不怪她啊,我看她當時,好像腦子有點不正常……”
“發病也得講個時間啊,都像她這樣挑關鍵時刻發病,峰子有九條命都不夠賠的,早晚把岳峰連累死。不是我說,你們男人,見到人家小姑娘長的好看,就什么都忘到腦后去了,娶妻娶賢懂不懂,那是要過日子的,好看能當飯吃啊?”
鄭仁嬉皮笑臉的:“那當然,像我們婷婷這樣又好看又賢惠的,也不容易找啊……”
季棠棠一點也不生氣,她覺得婷玉講的挺對的。
回到樓上,她沒有進自己的房間,走到岳峰門口,門已經關了,時間太晚,應該已經睡了,季棠棠站了一會,順著門滑坐下來,頭抵著門,努力不哭出聲音,門是木頭漆的,靠近的時候,能聞到陳舊的油漆味兒,還有幾道油漆的結痕,她看著自己的眼淚從臉頰滑到門上,又順著結痕滑到地上,她恍恍惚惚地想著過去的二十幾年,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條荒蕪的小路,之所以還能撐著一步步走下去,就是因為遠處還疏落地開著幾朵希望一樣的花,但每次走近,只是靠近,甚至還沒有動手去摘,這些花,就次第凋謝了,每一次,好像心都隨著剝落一塊一塊,落地就成了灰。
總得留個念想,留個還能遠遠去望著的人,哪怕不能在一起,想起來,心還是暖的。
季棠棠哭累了,撐著門框慢慢站起來,轉身時,忽然愣住了。
岳峰沒在房間里,他在她的房間里,開著門,一直看著她。
岳峰問她:“棠棠,大半夜的,你把包都收拾好了,你想去哪呢?”
季棠棠笑了一下,她也說不出自己臉上的表情究竟像不像是在笑,她輕聲說了一句:“岳峰,我們分手吧。”.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