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兩人下了西頭的樓梯,岳峰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樓梯上來來往往的病號和家屬也不少,岳峰并不緊跟,只是視線死死咬住,不一會兒就到了醫院的后大院,這里算是休息場地,收拾的清爽,有花壇水池子噴泉,草坪雖然枯黃了,但幾株經霜的樹倒是長的不賴,有不少病號在這里曬太陽打個太極拳什么的,那個男人把季棠棠帶到人少的地方,看看日頭又看看地下,拉著季棠棠站定之后,俯下身去看她腳跟后的影子。
岳峰實在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是直覺他沒有傷害季棠棠的意思,也就耐住了性子在不遠處的樹后等,過了約莫五分鐘,那邊的情形似乎有點失控,那個男人明顯有些暴躁,抓住季棠棠的肩膀晃了幾下,再過了幾秒鐘,他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怒吼:“你說清楚一點!”
岳峰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頭頂,想也沒想,直接沖了過去,在那個男人再次動手之前,直接將他摁到,狠狠給了他下巴一記老拳。
那個男人痛哼一聲,伸手就捂住了下巴,岳峰有心再抽他幾下,到底惦記著季棠棠,只是起身時又踢了他一腳,過去扶季棠棠時,心里稍微有點安慰:幸虧她帶著醫護人員的口罩,雖然被扇了一下,總比直接招呼在臉上強。
衣服估計是這個男人給她換的,外套棉衣都脫掉了,只留打底的衣服罩著護士服,握她的手時冷的跟冰塊似的,岳峰心疼的不行,脫下衣服給她裹上,又把她護士帽摘了,長發披下來蓋住耳朵,估計會暖和些。
再回頭看那個男人,已經坐起來了,正拿著紙巾擦嘴角邊的血跡,看見岳峰看他,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季棠棠的方向:“你們認識啊?”
岳峰真是惡從心頭起,心說先把他揍趴下了再說,誰知那人早有防備,看了一眼他攥起的拳頭:“不忙著打人吧,把我打死了,她也醒不了了。”
這話說的岳峰心頭咯噔一聲,拳頭倒是漸漸松下來了,他仔細看季棠棠的眼睛,雖然還是很木,但是比起剛才在準備間,似乎是有點活氣了,他扶著季棠棠站起來,那人在身后跟他打招呼:“看起來你是盛夏的朋友啊,認識一下吧,我姓石,石嘉信。”
岳峰心頭一震:“石家的石?”
這話其實問的特怪,但是石嘉信明了了他的意思:“對,石家的石。”
很少有人把季棠棠叫做盛夏的,看起來,在敦煌發生的事情比他預想的復雜多了,非但秦家出現了,連石家都現了蹤跡,岳峰沉默了一下,語氣還是很差:“你打她干什么?”
石嘉信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問她事她一直不說,我脾氣躁了點。”
岳峰真是想罵人了,轉念一想季棠棠蘇醒這件事,估計還得落實在這個石嘉信身上,只好把火氣給忍下去:“她怎么回事?”
石嘉信雖然不清楚他跟季棠棠的關系,但是看岳峰對她的維護程度,心里也猜到了八九分,又一想他居然連石家這種存在都知道,那么普通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估計也是能對他講的,索性就不遮遮掩掩了:“盛夏不是普通的昏迷,她的身體各項機能都很正常,我覺得,有一個詞可以解釋她這種情況,失魂落魄。”
“你可以看她的影子,有一種說法是,人的魂魄是藏在影子里的,鬼是沒影子的,失魂落魄這種情況,介乎人鬼之間,所以你看她的影子,比一般人是要淡很多的。”
難怪石嘉信剛剛一直在看季棠棠的影子,岳峰低下頭去看,不說他還真不會注意到這點,對比自己的,季棠棠的影子的確是特別淡,像是墨水被清水給化開了。
“正午十二點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但是也差不了太多,我帶她出來,想選個頂光,直接從人的顱頂下照,能夠最大限度地驅散那頭的陰氣對人體的影響,雖然不至于能把她的魂魄給招回來,但至少能給她一點點意識,讓她能給我們點提示——至少告訴我們,她是在哪出事的。”
“收效不大,所以著急了,控制不住動了手,不好意思。”
岳峰冷笑:“不好意思這種話,不要跟我說,等她醒了之后跟她說,看她要不要打回來。”
石嘉信被他嗆的不說話了。
岳峰看看日頭,又看看季棠棠腳跟后面的影子,扶著她挪了幾步,又換了下方位,直覺影子已經變到最小,像是頂光了:“是不是這樣?”
石嘉信嗯了一聲:“不過我剛試過,問不出來,可能還得想想別的法子……”
岳峰沉著臉打斷他:“你問不出來,不代表我也問不出。”
石嘉信聳了聳肩膀,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那隨便,反正大家都是奔著一個目的。你想試,就盡可能試試吧。”
岳峰真是說不出的討厭他,他皺著眉頭,直接留了個后背給石嘉信,仔細看季棠棠的眼睛,果然,換到這個方位之后,她眼睛里好像有點光了。
岳峰輕聲問她:“棠棠,你現在在哪呢?”
季棠棠低著頭,垂著眼簾,對岳峰的問話置若罔聞,岳峰伸出手,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即便能看進她眼睛里,她也不像是看著他的,岳峰覺得季棠棠的目光像是射線,穿透他的身體,直直射到遠的找不著的地方去了。
岳峰不死心,他伸手把她口罩給摘了,摸了摸她的臉,低聲說了句:“棠棠,我是岳峰。你告訴我你在哪,我找你去,行么?”
季棠棠的嘴唇似乎翕動了一下。
岳峰先還以為是錯覺,呼吸都摒住了,確認她的嘴唇確實是在動之后,簡直是喜出望外:“她說話了。”
石嘉信冷笑了一聲,潑他冷水:“她剛剛也說話了,有什么用呢?她說不清楚。”
石嘉信說的沒錯,雖然她嘴唇一直在動,但是根本不知道她說的什么,估計剛剛石嘉信就是問到這時動的手,岳峰其實也是個脾氣急躁的人,但這個時候他反而出奇的耐心:“棠棠,你別急,慢慢說,你在哪?”
他把耳朵湊近季棠棠的嘴唇,她的嘴唇一直在動,好幾次都觸到岳峰的耳垂了,岳峰覺得她一定努力想說什么,抬頭看她眼睛,感覺目光雖然還沒有焦點,但是眼睛里幾乎充淚了,岳峰特別難受,他把季棠棠擁進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說不出來就別說了棠棠,我總能找到你的。”
說著,他低下頭去,幫她把頭發拂開,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幾乎與此同時,他聽到一句輕的像是被吹散的聲音:“昌里……房子……”.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