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胖趕緊點頭,緊張地直咽唾沫:“行,行,我知道,我得趕緊跟他說一聲,謝了王哥,改天請你吃飯。”
掛了之后接著就撥岳峰電話,聽到聽筒里傳來的聲音時,頓時就傻眼了:你個孫子,這個時候關的什么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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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慢慢駛進敦煌市區,季棠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直翻來覆去看岳峰手機里那幾張照片,停車等燈的當兒,她忽然問岳峰:“這是苗苗的婚禮嗎?”
岳峰嗯了一聲。
“這個人,”她指著照片上的秦守成,忽然就改口了,“是秦家的人吧?”
岳峰有點驚訝,他看了季棠棠一眼:“怎么說?”
“苗苗的婚禮,去的肯定都是親戚。他穿戴這么齊整,像個管事的,有幾張照片,別人都向他敬酒,他是秦家的人吧?”
岳峰點了點頭:“他是苗苗的二叔,叫秦守成。”
季棠棠很迷茫地哦了一聲,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頓了頓又問岳峰:“為什么苗苗的二叔,長的會跟我爸爸一模一樣呢?”
換燈了,岳峰發動車子,他看著前方的岔道,刻意地不去看季棠棠:“為什么你不覺得,苗苗的二叔跟你爸爸,就是一個人呢?”
季棠棠呆呆看岳峰車上掛著的平安符:“因為我爸爸已經死了啊。”
“是嗎?你親眼看到尸體了嗎?”
你親眼看到尸體了嗎?
季棠棠的腦子一下子就亂了,她很固執地看岳峰:“我沒有看到尸體,但是我買到報紙了,報紙上已經報了。”
岳峰嘆了口氣:“丫頭,報紙是人編的,只要有足夠的手段,可以把活的說成死的,正的說成歪的。”
季棠棠慌了,她越來越覺得反駁不了岳峰,越來越覺得岳峰說的有道理,越來越覺得自己被岳峰牽著走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爸爸是秦家人,他明明沒死,偏偏要裝著自己死了?這不是荒唐嗎?完全說不通啊。再說了,我媽媽為什么要嫁一個秦家人呢?她躲著秦家人還來不及呢,而且我爸爸根本不姓秦!”
和季棠棠相反,岳峰冷靜的要命,非但冷靜,簡直是近乎于冷酷了,從話題進行到“秦家”這一塊開始,岳峰自始至終就沒看過季棠棠一眼,他說:“如果你媽媽根本不知道自己嫁的是個秦家人呢?你媽媽的身世,瞞了你20年,瞞了你爸爸20年,你爸爸就不能有點秘密也瞞著你們嗎?”
“我讓朋友幫忙查過,秦守成的職業很冷門,是地質考察隊員,一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時候,應該就是改頭換面陪在你們身邊。他老婆小他十幾歲,可能聚少離多的緣故,夫妻關系一般,兩人有個兒子,現在上中學。你回憶一下,你爸爸是不是一年中總有一些時間在出差或者不在家的?那應該就是回秦家報道去了。”
岳峰的語氣特別平淡,但是一字一句,都讓季棠棠毛骨悚然,涼氣似乎是從后背脊柱里往外擴散的,手指梢一片冰涼,尤其是最后一句:那應該就是回秦家報道去了。
她好像是在自自語,又像是在問岳峰:“你的意思是,我爸爸是秦家人,所以秦家在我一出生,就已經找到我們了?”
岳峰糾正她:“不是一出生,你的出生,根本也是秦家人設計的。你別忘了,你媽媽是私奔的,她是為了你爸爸離開盛家的,我猜想,秦家的目標可能一開始是你媽媽,但是中間有一些變故,你媽媽懷孕了,她已經不可能被用來煉鬼鈴了,所以秦家就耐心地等你長大。”
季棠棠搖頭:“那也不對啊,他怎么就能斷定我媽媽一定生的是個女兒呢?如果生個男孩呢,對他們不是也沒價值?”
車子駛進一條小街,街上人不多,岳峰把車子靠邊停:“我猜想,如果生的是個男孩的話,可能是另一個故事了,比如孩子出生之后父親忽然拋棄了母子倆不知所蹤,誰知道呢,秦家永遠會根據現實的情況作出下一步的舉措的。你一直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在敦煌的具體住處的,不是我知道,是他們知道,我偷聽來的,他們知道你的路線,知道你改名叫季棠棠,知道你走到哪,知道你停到哪,所以我讓大陳偷偷摸摸把你帶走,我怕他被酒店的監控拍到,留下蛛絲馬跡。”
季棠棠的思維還停留在他的上半段話中:“他們找到我了,為什么不動手呢?”
岳峰嘆氣:“可能想等你成長的更好些吧,用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盛家女兒煉鬼鈴,跟用一個有能力的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來煉,效果到底是不一樣的。”
季棠棠木然地點點頭:“這就好像養豬一樣吧,豬崽子瘦小的時候,總是不好吃的。刀磨的光亮在豬圈旁守著,等豬長大了好宰。”
岳峰又是難受又是好笑:“棠棠,沒人把自己比作豬的。”
季棠棠突然在這一點上固執起來:“也差不多了,在秦家人眼里,可能蠢的比豬還不如。”
岳峰伸手握了握她手:“棠棠,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發泄一下,可能也就好了。”
季棠棠搖頭:“不想哭,一點都不想哭。”
她把手縮回來,揉了揉鬢角:“我腦子都僵成一塊石頭了,我想不明白,我要好好想想。”
說完了,她又低頭去看自己的心口:“這里很空,不是空了一塊,好像全空了,風一吹,透透的,特別冷,岳峰你有被子嗎?”
岳峰愣了一下:“沒有,要么你把我外套套上?”
季棠棠搖頭:“不行,得被子才行。”
她轉頭往街上去看:“岳峰,這條街上有商店,有被子的吧,我去買一條。”
她打開車門就往外走,岳峰嚇的趕緊從另一邊下車追她,她站在街上四處張望:“買條被子吧,蓋著暖和。”
岳峰有點理解不了為什么聽到這么震驚和刺激的事情之后,她居然急著要去買被子,但還是順著她的思路走:“那行,買一條。”
街尾有家家居店,岳峰付錢買了被子,想了想又買了個枕頭和靠墊,付錢的時候,季棠棠抱著被子站邊上,收銀的小伙子好奇地一直看她,找零給岳峰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樂了:“這姑娘真逗,抱這么緊,又沒人跟你搶。”
岳峰看了眼季棠棠,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她就喜歡被子。”
回到車上,岳峰把車后排收拾了一下,權當是張窄床,讓她躺下了休息,又幫她把被角掖好,新被子軟軟蓬蓬的,裹上了特別舒服,季棠棠終于覺得松弛了些,她兩只手抓住被角,眼睛閉了起來,合在一起的長長睫毛一動一動的,岳峰忽然看到她手腕上的切口邊緣處有些滲血,原先撕下包扎的布條不知哪去了,趕緊從車上的藥箱里找出繃帶幫她纏上,一邊纏一邊問她:“棠棠,為什么割開了也不流血呢?”
季棠棠的腦子早就空了,完全跟著岳峰的問題再走,她說:“快要死的時候,聽到有人哭,睜開眼睛,看到有個女的背對著我,長頭發,一直幫我摁著手腕。”
岳峰心里咯噔了一聲,忽然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有個女的?人?”
“鬼。”
“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但我就是知道她是誰。”
“是誰?”
“死在魔鬼城的一個女人。在古城的時候,鈴鐺曾經響過,我夢到過她。”
岳峰哦了一聲,他掀開被子,把季棠棠的手輕輕放進去:“你夢到她的時候,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季棠棠沒說話了,她呼吸漸漸勻亭,似乎是睡著了,岳峰把她頭發拂到耳后,看了她很久,輕輕縮回手,沒有再吵她。
季棠棠其實沒有睡著。
她還在想著岳峰的問題: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沒有,幾乎沒有,跟以前的夢都不同,以前,她看到過凌曉婉,看到過陳偉,也看到過陳來鳳,在夢里,她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是個旁觀者。
但是在古城那次不一樣,那一次,她剛剛睡著,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動,似乎被誰拖拽著走,睜開眼睛,陽光刺目,天很藍,周圍是一成不變的戈壁黃沙、風蝕黏像,嗚嗚的風,像是鬼在嚎哭,有個男人拖著她走,像是拖一條死狗。
她努力想看清那個男人的樣子,怎么都看不真切,透過這雙死人的眼睛,她看到拖拽著的那條手臂,濃密的黑色汗毛,汗毛之間,刺著鮮艷的紋身。
飛天。
傳說中,飛天是古印度神乾闥婆和緊那羅的復合體,原本馬頭人峰面目猙獰,隨著一代一代的演化美化,悄然褪去丑陋的外衣,變成了現今體態婀娜彩帶搖曳的美人。.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