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沉靜,如同深潭,正靜靜地看向門內,看向了因。
空庭首座緩步入內,禪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古拙而嚴肅的面容。
他眉宇間似乎凝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郁,目光掃過房內陳設,最終落在了因身上,卻并未停留細察,仿佛心神另有所系,竟未注意到了因氣息中的微弱紊亂與刻意壓抑的痛苦。
兩人于蒲團上相對而坐,禪房內一時寂然,只聞窗外細微風聲與燭火蓽撥輕響。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帶著幾分無形的重量。
片刻,還是空庭首座率先打破沉寂,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你今日的經講的很好。剖析經義,首指本源,縱是證道院內許多研修多年的老僧,亦有所不及。”
了因眼簾微垂,體內經脈刺痛陣陣襲來,他勉力維持聲線平穩,淡淡道:“多謝首座夸贊,小僧愧不敢當。”
見他并無多,空庭首座略一沉吟,繼續道:“那日空鶴所……”他話語微頓,似在斟酌詞句。
“此事,可作廢。若你愿意,本座可作主,許你即刻錄入籍冊,正式入我大無相寺山門,無需再等三日后的考核。”
了因聞,倏然抬頭,目光如炬,首首望向空庭首座。
老僧卻在此刻眼簾低垂,避開了他的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捻動了一下掌中的佛珠。
這一細微動作落入了因眼中,他心中頓時雪亮如鏡。
原來如此!這突如其來的“恩典”,這回避的眼神……絕非單純的賞識,其下隱藏的,是某種不便明的權衡與妥協,甚至還有可能與方才那陰毒一指隱隱呼應。
一股混雜著劇痛與憤慨的情緒自心底翻涌而上,幾乎沖垮他強自維持的平靜。
他深吸一口氣,這口氣息牽動了后背受損的經脈,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他額角幾乎滲出冷汗。
他強行壓下痛楚與怒火,緩緩卻堅定地搖頭:“首座好意,小僧心領。然當日之,既出如山,依舊作數,這大無相寺弟子的身份,小僧——要親自去拿!”
空庭首座凝視他片刻,緩緩點頭,語氣中聽不出太多情緒:“志氣可嘉,佛法修行,正需此等不移之心。”
然而,贊許之后,禪房內再度陷入沉默。
這位執掌戒律、素以威嚴冷峻著稱的一院首座,此刻竟顯得有些躊躇,手指不斷捻動著佛珠,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有難以啟齒之。
終于,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眼,目光卻依舊有些游移,不再如往日般銳利逼人,聲音也失去了平日的果決,甚至帶上了一絲罕見的、與他身份極不相符的結巴與滯澀:
“了因……呃,寺中……寺中的意思,是希望……嗯……三日后的考核之中,你……你不要可以針對那九皇子,或許……或許可暫避鋒芒,不必……不必全力相爭,以求……以求圓滿。”
這番話斷斷續續,說得極為艱難,仿佛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寺中?”
了因捕捉到這個詞,心中猛地一沉,那強烈的悲憤之情如潮水般洶涌襲來,瞬間淹沒了先前所有的猜測與怒意。
這竟是……“寺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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