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行動領導小組今天全員到齊,從計劃展開到今天,這是第一次全員到齊,各位副組長離開自己的崗位齊聚指揮部,是為了見證歷史。從下午四點開始就有人不斷上門,白楊是一個都不認識,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來和白楊握手。
趙博文和王寧給他做介紹,白楊暈暈乎乎的只記住了一堆頭銜,聽上去來頭都挺大,趙叔介紹說這是某教授,這是某局長,這是某所長,王寧介紹說這是副處級,這是副廳級,這是正廳級。
某位所長跟白楊說咱們雖然是頭一次見,但早已共事許久,白楊誠惶誠恐,心想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和廳長成同事了。
白震掐著表在等。
他在計時,為現在計時,也為二十年后計時,今天晚上七點,行動將正式開始。
茶幾和餐桌上擺滿了筆記本電腦,電纜從房間里拖出來,地板上都是凌亂的電線,走路時需要注意著點,各種奇怪的外設閃著紅色或綠色的光,白色幕布支在墻邊,投影儀開著,指揮部總算有點聯合作戰指揮中心的模樣了,唯一的美中不足是缺點燈光效果,白震說應該加點藍色冷光,那樣看上去就像是阿利伯克級驅逐艦的cic。
“大小姐,一切準備就緒了嗎?”白楊握著手咪,“over.”
“準備就緒。”
半夏也握著手咪,到今天為止,她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寶峰uv9r手臺綁在八木天線上支在樓頂,賽揚3150工控主板接著攝像頭、顯示器和鍵盤掛在墻上,這是兩套外設系統,可以通過i725的手咪插口進行切換——當半夏把i725接上手臺的音頻輸出口時,接通的就是衛星數據傳輸系統,而當半夏把i725接上工控主板時,接通的就是圖像數據傳輸系統。
因為i725的手咪插口只有一個,所以兩套外設不能同時接通,只能切換使用。
今天晚上兩套系統都要進行測試,第一要測試偵查星和中繼星是否成功入軌和正常工作,第二要測試圖像傳輸鏈路是否能進行圖片或者視頻傳輸。
如果哼哈二將成功入軌,那么白楊等人就能拿到第一張二十年后南京的遙測圖像。
如果圖像傳輸鏈路成功搭建,那么白楊就能真正看到bg4msr,而后者也能真正看到白楊。
半夏手里也握著懷表,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四十五分。
“bg,你準備了多少照片?”
“照了上百張,今天下午可累死我啦,腿都跑斷,今天的微信朋友圈步數我鐵定是第一,在這上百張里我們又精挑細選了二十張照片,待會兒都傳給你看。”白楊說,“反正數據鏈路已經搭建起來了,你想看什么直接說就好,我們去給你拍,over.”
“那有沒有你們的照片?”女孩問,“你的,還有趙叔,老爹,王叔他們的,以及所有人的。”
白楊愣了一下。
“這個簡單,我們現在就去照……”他放下手咪,“趙叔!她說她要一張我們所有人的合影——!”
趙博文正在調整投影儀,檢查路由器,聽到白楊的聲音,停下手里的工作,高舉雙手拍了拍巴掌:“同志們,伙計們,都暫時放一放手里的活兒,咱們一起合張影!”
連翹掏出手機:“我來給你們拍!”
于是所有人擠在一起,背靠著幕布和巨幅南京市地圖,白楊站中間,左邊是老爹,右邊是老王和老趙,以及東方紅領導小組的其他成員,一共八九個人,連翹負責拍照,她舉起手機,后退幾步,將人們與四周凌亂的文件、電腦和桌椅沙發都囊括進鏡頭里——
“預備,笑一笑,喊茄子!”
隨著一聲清脆的快門聲,時光定格,此處留下了整個故事里唯一的一張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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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七點。
半夏深吸一口氣,取下脖子上的硬幣,又拋了一遍,是正面。
“bg4mxh,bg4mxh,現在開始切斷語音通話。”
“bg4msr,這里是bg4mxh,確認切斷語音通話,over.”
半夏摘下耳機,把i725的手咪拔下來,空出手咪的插口,從現在開始她無法再與對面通話,取而代之的是手臺的音頻輸出線,她把音頻輸出線小心翼翼地插在手咪插口里,這條黑色的電纜一頭連著725電臺,一頭接著屋頂上的手臺。
手臺綁在八木天線上,用于接收中繼星發回的信號。
第一次測試的規劃如下:
偵查星低軌運行,從南京市上空經過時開啟合成孔徑雷達,對秦淮區至玄武區一帶進行遙測掃描,掃描方式是條帶成像,這顆sar遙測衛星攜帶有一塊一米寬十米長的折疊雷達天線,掃描范圍是一個寬五公里,長二十公里的巨大矩形。
條帶掃描完成后它會改成聚束成像模式,對這塊一百平方公里面積的巨大條帶中某個特定區域進行局部放大,用更高的分辨率拍下照片,而這張照片,將是從末日發回現代的第一張圖片。
中繼星承擔了數據橋梁的作用,偵查星會將所有數據全部發回中繼星,由中繼星進行儲存和信號調制。
中繼星再將調制完成的信號發回地面,由半夏屋頂的八木天線接收。
八木天線接收后傳給725業余電臺,725電臺將數據傳回現代。
傳回2019年的信號會被多方備份儲存,同時解碼——如果解碼成功,得到的是一張清晰可辨別的照片,那么測試即成功。
而用于測試的照片會拍什么呢?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秦淮區苜蓿園大街66號。
梅花山莊。
從二十年后傳回來的第一張圖片、用于測試整個系統的圖片,就是末日時期的梅花山莊超高空俯瞰圖。
白震手心里冒汗了。
趙博文也冒汗了。
在場所有的人都在緊張,仿佛是在等待火星登陸器著陸的消息,登陸器在著陸之前處于失聯狀態,它要在無人看護的狀態下挺過死亡五分鐘,那時候的運控大廳和現在的指揮部一模一樣,沒人知道能不能成功,甚至可以說成功的機會其實渺茫,這么多環節有一個環節出錯就是滿盤皆輸。
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么多人力物力浪費了不說,還消耗了最寶貴的時間。
指揮部里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有沒有衛星信號?”王寧低聲問。
趙博文坐在沙發上,戴著耳機,盯著電腦屏幕,其實有沒有衛星信號很好判斷,就是聽有沒有噪音,中繼星把圖像數據調制成音頻傳輸過來,在人耳聽來就是滋滋啦啦的噪音。
“有沒有衛星信號?”王寧又問了一句。
“有!”白震忽然說,他緊緊地捂著耳機,“有聲音!”
在場眾人一驚。
“那成了?”王寧驚喜。
“別高興得太早,有是有……不過很微弱,可能是天線方向沒有對準,你看這信號,跟快掛了似的。”趙博文眉頭緊鎖,指著示波器上跳動的折線,“楊楊!我們約定的下一次語音通聯是什么時候?”
“十分鐘!”
“下一次語音通聯的時候,讓她略微調整一下天線指向!微調就行!”
第二次語音通聯,白楊指導半夏對八木天線的指向進行了微調,但是誰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調才是正確的,所以半夏只能憑著直覺左偏一下右偏一下。
調整完后,信號徹底沒了,白楊知道她轉錯方向了。
指揮部只好坐著干等十分鐘,第三次語音通聯時讓她換個方向。
這種行為和敲電視沒有區別,電視壞了就猛敲,左邊敲不好就敲右邊,總有一邊能敲好,半夏這次調整奏效了。
“有了!”
“有有有有……有圖了!”
“有圖了!”
電腦屏幕上圖像正在緩慢地刷出來,這是測試圖片,也是偵查星入軌后拍下的第一張照片,如果它能完整地刷出來,就證明哼哈二將可以正常運行,那么東方紅行動第一階段就能宣告成功,趙博文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茶幾上,兩只拳頭握得緊緊的。
這效果很像是撥號上網時期打開電腦網頁,圖片一點一點地拉下來。
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張黑白照片,滿屏雪花噪點,圖像質量相當糟糕,但人們仍然能看出衛星拍到的是什么——小小的方塊是屋頂,像棋子一樣均勻分布在蔥蘢的植被里,居民樓的布局他們都眼熟,這就是梅花山莊,半片梅花山莊小區,白楊坐在房間里,久久地凝視著屏幕上的圖像,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都知道她生活在二十年后,可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目視那個已經毀滅的世界。
“我的天吶。”
不知是誰在低低地驚嘆。
“你們看。”王寧忽然一個激靈,“你們看那里!”
趙博文視線循著王寧所指方向移過去,呆了一下,玳瑁框眼鏡后的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老趙的眉頭皺了很久,現在緊皺的眉頭忽然舒展了。
他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但唯有微笑不可抑制。
指揮部里的人們都呆住了,王寧也在笑,可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她在跟我們說話。”白震喃喃。
此時此刻,在各個機構、各個部門和各級指揮部里,所有正在看這張照片的人都注意到了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