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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春日宴 > 第60章 名字的秘密

      第60章 名字的秘密

      大興二年,他從樹上摔下來,咬著唇不敢哭,怕皇姐擔心,平陵君過來,卻是一把將他抱起,心疼地問他:“你不痛嗎?”

      他自然是痛的,但父皇曾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在這兒,你痛了可以哭。”他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李懷麟“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抓著平陵君的衣袖,突然明白他與父皇是有不同的。

      父皇更喜歡皇姐,皇姐生病,他總是在飛云宮守著。可他有哪里不舒服,身邊守著的只有皇姐,沒有父皇。

      父皇待他也很好,但看他的眼神,總比看皇姐的眼神少了點東西。

      那東西,都在平陵君的眼睛里。

      他開始試著相信他,接納他,像尋常人家的小孩子一樣跟他撒嬌。皇姐忙碌得不見人影的日子,都是平陵君陪在他身邊。

      李懷麟記得父皇臨終前說的話,他去了密室,翻出《讓位詔》看了。

      那個時候,他的心也是涼的,可一想到皇姐對他那么好,他覺得讓位也沒關系,畢竟等皇姐的孩子長到十五歲,他也該在這皇位上坐了二十多年,足夠了。

      然而,皇姐殺了平陵君。

      得到消息的那天,李懷麟傻傻地站在龍延宮外的樹下,看著那高高的樹枝,良久都沒能回過神。

      皇姐說:“平陵君該死。”

      可他為什么該死呢?李懷麟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耳邊聽見的卻是旁人對皇姐的敬畏。

      “韜光養晦四年,就是為了今天啊,長公主了不得。”

      “太可怕了,昔日的平陵君是何等風光,四年而死,竟落得個暴斃的下場。”

      四年嗎……

      李懷麟慢慢爬上了那棵樹,看著下頭他曾經摔倒的地方,紅了眼。

      他的親生父親,只陪了他四年的光景。

      “眼下是大興幾年?”重新抓了魚食,李懷麟問身后的柳云烈。

      柳云烈輕咳著回答:“大興八年。”

      “真好。”李懷麟勾唇,“也是四年呢。”

      他的皇姐用四年殺了他的親生父親,他也用四年,報了這殺父之仇。

      因果循環,誰說這天下沒有報應一論呢?

      “陛下,關于那玉佩。”柳云烈道,“臣覺得以長公主的心機,給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就算砸碎了、讓她自盡,也難以保證她不會借著別的法子復生。所以臣請了十位高僧,待九九重陽之日,便可讓她魂飛魄散。”

      李懷麟問他:“白德重那邊如何?”

      柳云烈道:“齊丞相已經安排好了,白大人沒有異議。”

      “那……君上呢?”

      “君上似乎是恨透了長公主,應該也沒有異議。”

      被自己深愛的人恨著是什么樣的感覺?李懷麟沒嘗過,他低頭看著池子里重新擠作一團搶食吃的魚輕笑,捏著魚食的手,卻還是有些發抖。

      李懷玉醒來的時候,外頭天已經大亮,她抓著被子發了好一會兒愣,才發現自己的牢房里變了模樣。

      一張竹床取代了原來的稻草堆,床上鋪著厚實的被子,怪不得睡著那么舒坦呢。

      錯愕地看了看隔壁,她問徐仙:“昨日陸景行來過?”

      徐仙搖頭。

      “那這些東西哪兒來的?”她不解。

      徐仙猶豫地看著她,似乎在想要不要說真話。但不等他想完,外頭的獄卒就又來了。

      “吃飯。”

      昨兒送來這里的還都是些殘羹剩飯,今日倒是好,給李懷玉的碗里有肉有菜,旁邊還放了碗湯。

      懷玉皺眉:“這么快就最后一頓了?”

      獄卒沒吭聲,放下飯菜就走。

      盯著那白花花的米飯看了一會兒,懷玉伸手拿起來,嘀咕道:“反正也是要吃的,飽著死總比餓著死好。”

      她自打進來就沒怎么吃過東西,眼下有菜有湯,懷玉很是麻利地就吃了個干凈,然后倒在竹床上等著。

      原以為馬上會有人送來匕首白綾之類的東西,可是等了半晌,牢房里安安靜靜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等久了,懷玉打了個呵欠,又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三日病假休過,江玄瑾重新站在了朝堂上,一身風華不減,絲毫沒露病態。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笑道:“君上恢復得倒是快。”

      “勞陛下擔心。”江玄瑾拱手,“今日臣正好來稟丹陽余黨謀逆一案。”

      “哦?”李懷麟坐直了身子,眼眸微微發亮。

      他等了三天了,該給的證據都給了江玄瑾,江玄瑾一定已經知道御書房造反一事有蹊蹺,以他的性子,哪怕被皇姐騙了,也會還白珠璣、還徐仙等人一個公道。

      只要他敢在朝堂上公然為丹陽余黨繼續叫屈,他就有理由將他拿下——這也是他把這案子交到江玄瑾手里之時的考量。

      幼帝身邊,除了丹陽長公主,最具威脅的,就是這先皇御封的紫陽君。

      身子微微前傾,李懷麟有些迫不及待地看著江玄瑾,放在腿上的手都興奮地收攏了。

      然而,下頭那人開口,說的卻是:“核查無誤,徐仙韓霄等人,的確是調動了禁軍,有造反之舉。”

      “還請陛下定奪。”

      一瞬間,李懷麟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這就是江玄瑾查出來的結果?怎么可能呢?白德重不都告訴過他,當時那些人是真的奔著救他來的嗎?

      是不是他沒想明白?亦或是實在被皇姐傷得太狠,所以起了報復的心思?

      江玄瑾平靜地抬頭,重復了一遍:“請陛下定奪。”

      “君上。”旁邊的齊翰也鎮定不了了,出列道,“謀逆案當真就這么簡單?臣怎么聽柳廷尉說,牢里的人都沒認罪?”

      “謀逆是大罪,誰會認?”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但陛下當時在場,知道他們是何行徑,此案沒有多查的必要。”

      坑挖好了,旁邊準備填的土也備好了,他走到坑邊,竟然不跳了?齊翰皺眉,看向后頭的白德重:“白御史當時也在場,沒什么要說的嗎?”

      白德重出列,看了江玄瑾一眼,低聲道:“依臣之所見,當時徐仙等人帶兵圍堵御書房,是為救駕,并非造反。”

      齊翰暗暗點頭,又朝江玄瑾拱手:“君上這案子,查的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以齊大人之見,本君該信白御史之,斷徐仙等人是無辜的?”江玄瑾側頭,“那這案子,不如齊大人來定?”

      齊翰一愣,扭頭就迎上帝王那略帶責備的目光,立馬噤聲退到了一邊。

      “此案……”李懷麟嘆息,“朝后御書房再議吧。”

      江玄瑾不解:“已經可以定案了,陛下還要再議?”

      這場面看起來,怎么反倒像是他和齊翰想救丹陽余黨了一般?李懷麟有些惱,暗罵紫陽君這腦子真是轉不過來,都給他這么多證據了,他竟還要大公無私地定罪。

      “再議。”他道。

      百官嘩然,有看不順眼丹陽余黨的人,此時紛紛跳了出來:“陛下,您切莫對余孽心軟啊,事實都擺在眼前,還是早定罪早好。”

      “是啊,君上都核查無誤了,陛下還猶豫什么?”

      親政也有小半年了,還如此優柔寡斷,叫群臣如何信服?

      李懷麟硬著頭皮聽著他們的話,覺得有些頂不住了,便起身道:“還有事便早奏,無事就該退朝了。”

      白德重袖子里還放著求情的折子,可眼下罪還沒定,他也不好遞,只能沉默地退回隊列里。

      朝堂上一片安靜,李懷麟揮袖道:“那就退朝吧。”

      “恭送陛下。”江玄瑾站在最前頭,如同往常一樣行禮。

      “君上這邊請。”剛跨出朝堂,旁邊就有內侍來請了。江玄瑾點頭,負手跟他去了御書房。

      齊翰等人沒跟,書房里就帝王一人,跪坐在軟榻的棋局前,像以前一樣,放了黑子等他過來。

      江玄瑾上前,先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再坐到他對面,執白后落。

      “君上當真不打算給皇姐留活路了?”李懷麟低聲問。

      白子落在棋盤交點上,切斷黑子一路,江玄瑾頭也不抬,淡聲道:“陛下若是想留,臣不攔著。”

      但他不留。

      “還真是狠心啊。”李懷麟搖頭,落了黑子道,“您對皇姐,就半分愧疚也沒有嗎?”

      他以為知道了司馬丞相不是死在皇姐手里的,面前這個人多多少少會心軟。

      然而,江玄瑾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欠她的,臣已經還清。”

      李懷麟一怔,仔細想了想,還真是,不過與其說是他還的,不如說是皇姐自己去討回來的。

      捏著黑子捻了一會兒,李懷麟道:“不知君上有沒有注意過飛云宮的面首?”

      “注意他們干什么?”江玄瑾垂眸落子。

      李懷麟跟著落子,意味深長地道:“有四個面首,是最早進飛云宮的,也跟皇姐關系最好。他們的名字很有意思,君上若是仔細想想,應該能發現個秘密。”

      江玄瑾漠然:“臣對飛云宮的秘密不感興趣。”

      “知道也不是壞事。”李懷麟道,“若是知道之后,君上依舊要殺皇姐,朕不會攔。”

      四個最早進飛云宮的面首?

      江玄瑾離開皇宮的時候,暗暗想著這句話,他乘車去了天牢,下車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乘虛。

      “名字么?”乘虛告訴他,“就梧、白皚、清弦、赤金,這四個人應該是最早進飛云宮的,當時您讓屬下一一探查過底細。”

      “……”握著佛珠的手微微一僵,江玄瑾眼里劃過一道光,又頗為狼狽地掩蓋了去。

      他大步往天牢里走,一路按住要行禮請安的獄卒,步子又急又快,直直地邁向朝死牢最深處。

      “得再等兩日了。”

      陸景行站在柵欄外,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污垢,“一有機會,我便帶你離開。”

      李懷玉乖巧地任由他擦臉,笑嘻嘻地道:“你能把他們帶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干凈的手指一點也不怕臟污,拭了灰又擦了泥,最后溫柔地停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說什么傻話。”

      “不是傻話。”懷玉道,“陸景行,你能把他們帶出京城,下輩子我還跟你拜關二爺。”

      鳳眼微瞇,陸景行有些惱:“那更不帶了。”

      “嗯?”懷玉皺眉,“為什么?”

      “下輩子遇見你,我一定直接拉你拜堂。”他吊兒郎當地道。

      翻了個白眼,李懷玉道:“你上回還說對我有想法是眼瞎。”

      “是啊。”陸景行很認真地點頭,“下輩子我說不定就投胎成了個瞎子。”

      一腳踹在柵欄上,懷玉罵他:“老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我說好的,你聽嗎?”

      “聽啊,誰不愛聽好話?”

      “好。”陸景行點頭,抬眼深深地看著她,語氣陡然正經,“我想娶你。”

      清朗如玉的聲音傳了老遠,字句深情,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皂底錦靴停在牢房的拐角處,江玄瑾抬眼,眼神陡然冷冽。

      目光所及之處,陸景行靠在柵欄邊,手還放在李懷玉的臉上。若不是有柵欄隔著,他許是要把人擁進懷里。

      李懷玉傻愣愣地道:“你還真說啊?”

      “嗯,你考慮下唄?”陸景行勾唇,“看在我這么誠心誠意的份上。”

      懷玉愕然,隱隱覺得他好像不是在說笑,心跟著就緊了緊,眼神下意識地移開。

      這副模樣看在外人眼里,就有了股欲拒還迎的嬌羞之意。

      李懷玉和陸景行是什么關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但,這還是頭一回直接撞見,這般的親密曖昧,還真不愧是入書入傳的“郎豺女豹”。

      眸色幽深,江玄瑾轉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獄卒。

      那獄卒嚇得肝膽俱裂,忙不迭地跑出去朝陸景行道:“陸掌柜,時辰到了,您請吧。”.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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