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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你騙我

      為什么啊……

      “你真好看,我想把天下最甜的橘子都剝給你吃!”

      “不是瞎說呀,我是認真的。等我過了門,一定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冷著,不讓你餓著,累了就給你揉肩,困了就……困了就陪你睡覺。”

      “像我這么表里如一的人,說喜歡你就是喜歡你。臉上喜歡你,心里也喜歡你!”

      “江玠~”

      悶哼一聲,江玄瑾伸手抓著胸前的衣裳,再也邁不動步子。

      “主子……”乘虛擔憂地上來扶著他,一看他這臉色,嚇了一大跳。

      分明沒受什么重傷啊,一張臉卻是蒼白得跟手上的白布一樣,漆黑的瞳孔里沒有焦距,整個人虛弱得像是要倒下去了。

      旁邊的御風也上來扶著他,想將他快些帶回府。

      “別動。”沒走兩步,江玄瑾低喘著氣,叫住了他們。

      夜色已深,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掛在店鋪外的長幡被風吹得飛揚。

      盯著那幡上的“酒”字看了一會兒,江玄瑾掙開旁邊兩個人的攙扶,徑直朝那已經關了門的酒家走過去。

      乘虛和御風都愕然。

      江深今晚也是分外煩躁,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正打算起身去個妾室的屋子里呢,冷不防地就見乘虛白著臉來找他。

      “二公子,您快去幫幫忙!”

      難得見他這么驚慌,江深一想也知道是江玄瑾出了事,連忙披衣就跟著他走。

      江家三公子從小到大都沒做過任何讓老太爺擔心的事,他不受世俗名利誘惑,也不曾有任何不好的習性,就連喝酒,也只在宴席上碰一碰,平日里是素來不沾的。

      然而,當江深跨進那酒家的時候,江玄瑾手邊已經放了五個酒壺,還碼得整整齊齊的。

      “二哥。”眼睛亮亮的,江玄瑾看見他就招了招手。

      江深嘴角一抽,知他已經大醉,卻還是學著他的模樣招了招手,過去問:“三弟,你做什么呢?”

      江玄瑾捏著第六壺酒,笑得唇紅齒白:“我在喝酒呢!”

      “我知道,我是問你為什么要喝酒?”江深在他身邊坐下,拿起空了的酒壺晃了晃。

      江玄瑾一頓,像是想了一會兒,才道:“難過。”

      “知不知道有句話叫‘舉杯澆愁愁更愁’?”

      “不知道。”江玄瑾孩子氣地回答他,“酒好喝!”

      江深長嘆一口氣,把他手里的酒壺搶過來,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大口,咕嚕一聲咽下去,吧砸了一下道:“的確還不錯。”

      皺眉盯著他手里的酒,江玄瑾不高興了。

      “聽你大哥說,白四小姐出事了。”江深把酒壺還給他,輕聲問,“是因為她嗎?”

      江玄瑾搖頭:“我不認識白四小姐,我只認識長公主。”

      說完,又朝他笑:“二哥知道長公主嗎?就是有很多面首、禍害了朝廷八年的那個,被我親手送了毒酒的那個。”

      江深怔愣,江崇沒告訴他這茬,他不知道。

      “長公主可厲害了,死了都還能復生,不僅復生,還騙了我。”江玄瑾嘀咕著,又將手里這一壺喝空,扭頭朝掌柜的道,“勞駕,再來一壺。”

      掌柜的穿著寢衣披著外袍,顯然是被人從被窩里叫起來的,眼下臉上滿是恐懼,二話不敢說,就又奉上幾壺過去。

      重新捏上一壺滿的酒,江玄瑾伸手撐著眉骨,墨瞳半闔,似笑非笑:“怪不得陸景行對她那么好呢。”

      李懷玉和陸景行,他們是什么關系,全京都的人都知道。

      “別喝了。”江深伸手將他扶起來,“先回府吧?”

      “不要。”江玄瑾搖頭,“不想回去。”

      這脾氣上來了,當真是誰也勸不住。江深想了想,找來乘虛,讓他去買點蒙汗藥回來。

      乘虛很為難,但一看自家主子這模樣,還是領命去了。

      于是,喝了最后一杯酒,江玄瑾很是安靜地睡了過去,睡得很沉。

      他做了個很暖和的夢,夢里四月春光好,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他在一棵樹下醒來,抬眼就看見了白珠璣。

      那張瓷白的小臉蛋甜甜地笑著,高興地對他道:“我種的橘子樹結果子啦,給你剝橘子吃好不好?”

      他忍不住跟著她勾唇,卻是很嫌棄地道:“酸。”

      “不酸不酸,我給你剝個最大最甜的!”她眼睛彎成月牙,朝他比劃了一個月亮那么大的形狀,聲音輕柔地哄他,“給你嘗嘗,好不好?”

      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回答。

      陽光從樹枝間照落下來,斑駁了人的眉眼,白珠璣咯咯地笑著,伸手抓著他,將他抓得緊緊的,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

      月亮安靜地掛在天上,從牢房的窗口看出去,顯得有些小。

      陸景行走了,懷玉靠在柵欄上,呆呆地捂著自己的小腹。

      情況已經是一團糟了,她沒敢跟他們多說這個肚子,可從在大牢里醒來開始,小腹里就一直在墜疼。

      她有點害怕,只能盡量平和心態,照醫女說的那樣,克制住不大怒大悲。

      可是……這怎么能控制得住呢?就算努力裝作今日的一切都沒發生,不去想懷麟為什么不替她解釋,但,脖子上的傷是在的,并且很疼,疼得她想掉眼淚。

      隔壁牢房響起了鎖鏈聲,懷玉一愣,連忙跪坐起來,就見徐仙渾身是血地被推了進來。

      “將軍!”她驚叫。

      看見她身上無礙,徐仙松了口氣,倒在稻草里笑道:“殿下莫慌,一點皮肉傷,不打緊。”

      這還不打緊?囚衣上都沾滿了血了!懷玉起身去兩個牢房之間的柵欄邊,抓著木欄看著他,著急卻沒什么辦法。

      徐仙動著身子靠過來些,喘著氣小聲道:“殿下,他們想讓咱們承認謀逆之罪。”

      “我知道……”懷玉紅了眼,“我知道他們想干什么。”

      假意江玄瑾有難,引她上鉤去救,進而用謀逆之罪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徐仙猶豫地問,“您知道是誰布的局嗎?”

      一問這個問題,懷玉臉色發白,垂了眼死死地抓著柵欄。

      “您還是不肯相信?”徐仙輕笑,“早在之前您出事的時候,臣等就說過,陛下并非您以為的那般純良無辜。”

      李懷麟是穿著龍袍長大的人,雖說是一直受著長公主的庇護,但他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很多時候鋒芒露出來,都會讓他們嚇一跳。

      但長公主,從來沒有察覺到……亦或者說,是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弟弟。

      “他才十五歲。”懷玉啞著聲音道,“你讓我怎么相信?”

      她寧可相信他是被那些個老奸巨猾的人給欺騙利用了。

      “您覺得,他要是不想您死,誰能逼他寫了賜死您的圣旨?”徐仙忍不住沉了聲音,“他要當真無辜,御書房前為何會一聲不吭,任由您被抓走?”

      “他……”

      “他自小跟著江玄瑾,學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東西。”徐仙道,“而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從未與他解釋過什么,您將他護在那些臟污骯垢之外,可曾想過他會怎么看您?”

      殺了平陵君的長公主、凌遲了老宮人的長公主、大權獨攬,剛愎自用的長公主,哪一個在皇帝眼里看起來是好的?

      小皇帝長大了,他也會有一顆懲惡揚善的心。

      而他的皇姐,就是全北魏最大的惡。

      懷玉抓著柵欄,低低地笑出了聲:“我……是被他當成親政給百官的下馬威了嗎?”

      徐仙點頭。

      幼帝親政,缺乏威嚴,而滅掉長公主,就是他立威的最快最好的方式。

      “可是……”懷玉下意識地搖頭。

      怎么能這樣呢?懷麟怎么可能為了立威,就能把她的性命給舍了呢?

      她是真的,把他當親弟弟在看啊……

      跌坐在地上,懷玉深吸一口氣,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殿下?”徐仙嚇了一跳,“您怎么了?”

      “我……”伸手捂住小腹,懷玉皺眉,咬著牙輕吸一口氣,“我肚子疼。”

      肚子?徐仙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轉頭就想喊人。

      “別!”懷玉連忙攔住他,輕聲道,“若真如你所說,懷麟想我死,那就一定不能讓人發現我不對勁!”

      徐仙頓住,很是擔憂地看著她,眉毛皺成了一團。

      懷玉倒在稻草堆里休息了片刻,輕輕放緩呼吸,硬是把這股抽痛給挺了過去。

      沒事的,她丹陽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這些事打不倒她,一定會沒事的。

      反復安慰著自己,她輕撫著肚子,小聲地呢喃:“他們都不要我了,你可不能離我而去,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疼痛漸漸平息,懷玉眼眸微亮,笑著在心里夸了它一句。

      身心疲憊,她這一倒就沒力氣再爬起來。

      稻草臟污不堪,味道也難聞,但她實在是太累了,一合上眼,就直接睡著了。

      天亮得有些晚,乘虛看了看時辰,站在主樓外頭猶豫了許久,才推門進去。

      君上剛剛睜眼,有些睡意惺忪的,唇邊還掛著一絲笑意。

      “乘虛。”他問,“夫人呢?”

      乘虛一驚,滿臉惶恐地看著他。

      江玄瑾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表情,伸手摸了摸空蕩蕩的床邊,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良久才慢慢反應過來。

      昨晚做的才是夢。

      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起身,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神色恢復了正常:“是不是該進宮了?”

      “是。”乘虛答,“已經辰時了,早膳都備在了側廳。”

      點點頭,江玄瑾若無其事地更衣洗漱,看了看妝臺上放著的那厚厚的護身符,伸手拿了自己的銘佩系上:“在我回來之前,讓御風把這屋子里多余的東西都收干凈。”

      “多余的?”乘虛怔愣,接著看了看那護身符,瞬間了然,低頭應下。

      府里大部分人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更是不知道宮里那一場叛亂與他們的君夫人有關,所以江玄瑾出門之后,徐初釀還很茫然。

      “君夫人哪兒去了?”她問靈秀。

      靈秀更茫然:“奴婢不知,小姐兩日沒回來了,昨晚君上也什么都沒說。”

      紫陽君歸府了,那她就不好再叨擾,徐初釀讓丫鬟收拾了東西就告辭,打算等這夫妻二人都回來、公布了喜訊再來慶賀。

      今日沒有早朝,一眾大臣都聚在龍延宮,李懷麟頻頻看了江玄瑾好幾眼,問他:“君上可還好?”

      江玄瑾垂眸:“臣無礙。”

      “君夫人混在叛賊之中,想必君上也是措手不及。”李懷麟道,“朝中非議甚多,為了稟明公正,這謀逆之案,不如就交給齊丞相……”

      “陛下。”江玄瑾拱手,“齊丞相尚有罪名在身,理應革職查辦。”

      旁邊站著的齊翰一愣,接著臉色就難看起來:“君上,翻案一事擺明了就是丹陽長公主的陰謀,您怎么還揪著不放?”

      “認證物證皆是真的,那就該定罪。”江玄瑾冷聲道,“本君向來不看黨爭,只看事實。”

      齊翰一噎,有些慌張地看向主位上的帝王。

      李懷麟無奈地道:“君上說的也在理,但眼下朝中大量缺人,若是還將丞相定罪,朝綱何穩?”

      “是啊。”司徒敬也幫腔,“君上三思。”

      江玄瑾皺眉,看了他們一眼,而后道:“暫不定罪也可以。”

      眾人一聽,都松了口氣,正想說君上如今終于開竅了,誰知道他接下來后半句就是:“謀逆之案,由本君來審。”

      “君上?”李懷麟有點意外,“可尊夫人……”

      “陛下是覺得本君會徇私枉法?”江玄瑾問。

      李懷麟遲疑地搖頭:“不是。”

      “那便好。”江玄瑾拱手,“臣定會將相關人等罪責全部審清楚。”

      說罷,低頭行禮,轉身就離開了大殿。

      大殿里安靜了片刻,李懷麟看著他那遠去的背影,突然低聲道:“也好。”

      齊翰沒明白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很是擔憂地道:“陛下,若牢里那些人說出實情……”

      “那又如何?”李懷麟笑了笑,“誰也沒證據。”

      齊翰一愣,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朝他拱手:“陛下英明。”

      不是他英明,這些本就是皇姐會的手段,不留證據地讓人去死,誰也拿她沒辦法,不是嗎?

      李懷麟笑了笑,輕輕撫了撫椅子扶手上的龍頭。

      江玄瑾去了大牢,先將徐仙韓霄等人挨個提審,問了一遍。結果這兩人招供,說的都是一模一樣的話——他們是以為他被困御書房,所以來救他的。

      “救本君?”他嗤笑,“本君與各位的交情,似乎沒好到那個份上。”

      韓霄咬牙道:“誰同你交情好?要不是殿下擔心你擔心得一晚上沒睡,誰愿意去救你?”

      一聽這話,江玄瑾手指微僵,慢慢地將袖子攏緊,寒著眼神道:“這種話,你以為本君還會信?”

      “愛信不信。”韓霄怒道,“殿下真是瞎了眼,看上誰不好,竟栽在你的身上!”

      栽一次不算,還栽了第二次。

      沒耐心聽他大吼大叫,江玄瑾揮手讓人來把他關回去。

      乘虛上前來問:“還要提審別人嗎?”

      江玄瑾沉默,良久之后才讓人把白皚給提了上來。

      昔日文院里見著的斯文無比的人,如今跪在他面前,倒是眼神凌厲,露出兩分兇狠來。

      “江深的卷子,是不是丹陽讓你寫的?”江玄瑾平靜地看著他,問。

      “不知道。”

      “這問題跟謀逆一案無關。”江玄瑾道,“但你最好是認真回答我。”

      白皚抬眼看他,眼里滿是譏諷:“既然無關,君上問來做什么?”

      是啊,他坐在這里,是要審謀逆之案的,怎么審著審著,突然就想起問這些了呢?江玄瑾自己都想笑,可看著面前這人,他還是執著地問:“是不是?”

      白皚不說話了,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

      盯著他看了片刻,江玄瑾道:“不愿意出賣她?你們倒是護主,她是給了多少好處,才換得你們這么多人死心塌地地跟著?”

      好處?白皚想了想,輕笑了一聲:“殿下只給了我一支毛筆。”

      一支很普通的毛筆,給他的時候卻說:“從今以后,你想寫什么就寫什么,想考功名本宮也替你添名字,只要你活下來,就會發現這人世間有趣的事情還多著呢。”

      說著,一把將他從落花河里拉了起來。

      當時他身上的水濺了她一身,他有些驚慌,面前這人卻是笑得明艷不可方物,不甚在意地拂了臉上水珠,拉著他就往外走。

      “人要努力活著才好哇。”她道。

      那句話的語氣,白皚現在都還記得,充滿了朝氣和希望,讓人聽著就覺得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然而,說那句話的人,昨日差點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眼里戾氣更重,白皚道:“君上這等無情之人,如何懂得情誼珍貴?多說無益,要殺要剮,不如給個痛快話。”

      飛云宮的人骨頭硬,這傳果真是不假。江玄瑾冷笑,轉頭對乘虛道:“把白家四小姐請過來。”

      許久不曾從自家主子嘴里聽見這個稱呼,乘虛怔了怔,隨即便應下,轉身去提人。

      懷玉睡過一覺,臉色依舊慘白,早起就不斷嘔吐,牢房里的殘羹剩飯,更是讓她吐得死去活來,半口也吃不下。

      正難受呢,乘虛的聲音就在牢房外響起:“夫人,君上有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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