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儀橋街實在繁華,不過幾天功夫,就一點也看不出據說前些日子的水浸街,早恢復了從前的比肩繼踵。
韓礪走在路上,不住聽得兩旁叫賣聲、吆喝聲、吵鬧聲、招呼聲。
因見四處人口太密,他索性下了馬,牽著韁繩往前而行。
一邊走,他一邊忍不住想起了辛奉方才的話。
畢竟是京都府衙里的老巡檢,顧慮并不是多余。
尋常人或許會以為得了天子、太后夸贊,日后就能平步青云,一帆風順——事實上,又怎么可能那樣簡單?
上峰想要治你,自然有無數種辦法叫你穿小鞋,偏偏你還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譬如今次,秦解給辛奉升了職,又給他安排了坐衙的活,只是不給他碰案子。
拿出去一比,誰能說這算做得不好呢?
可辛奉此人,天生就是要當巡檢的,他嫉惡如仇,長于破案,有一股子鉆研勁,強逼他日日坐衙,同叫他坐牢也沒甚區別。
雖說在秦解他們看來,世上能辦案的多了去了,沒了辛奉,自己手下還有馬奉、驢奉,能力是差了一點,到底心腹,已經勝過一切。
但是秦解等人不稀罕的,韓礪很稀罕。
他既佩服,又信重辛奉這樣人才,同時也自信只要有個機會,自己一定能將人的本事用好——至少肯定能比秦解他們用得好。
除卻辛奉,另還有盧文鳴也是個得力的。
留在其人原先主家門下,何等浪費?
還有今次一道去往滑州的人里,也能挑出四五個雖然不擅長讀書舉業,但做事很用心的學生。
如果給自己一州,哪怕一縣呢……
在滑州雖然只是幾個月功夫,卻叫他曉得了真正主事,同從前跟著旁人做事比起來,差別實在太大。
不親身主事,親身經歷,所知、所得,不過隔靴搔癢,便是罵人,罵得也只有響聲,徒覺刺耳,難以真正入骨三分。
從前就有人說他只得一桿筆,一張嘴,要是能外任幾回,任上做出事情來,將來轉官回京,誰還能說自己只得一張罵人嘴,不通庶務,胡噴亂造?
那時候的自己,罵一句,勝過眼下的自己罵百句!
況且外任除卻能歷事、增聞,也能見識更多地方風土、食材……
要是……
他想著想著,抬眼一看,已是過了州橋,見得左右行人漸少,翻身上馬,順著御街奔行一路,此時腦子里其實并無旁的想法,不過有些血熱,想要散一散心頭那股勁。
等到反應過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朱雀門。
這樣晚,宋記自然是不能去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縱馬跑到酸棗巷口,抬頭望進去。
此處并非鬧市,只有外頭臨街零星幾間酒肆茶樓還開著,各自門口掛幾盞燈籠。
巷外亮,巷中暗,亮處看向暗處,其實什么都看不清。
他坐在馬背上看了半晌,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其實也沒有想要看什么,甚至腦子里想的也都還是明日要辦的事——
按著行程,滑州一行是會分為三批進京,自己既然早回來了,有些雜事,順著就得早一步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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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自然是緊趕慢趕回來交接的吳公事等人,滑州大汛雖然過了,樣樣都排布妥當了,但王景河沿河一路,各地州縣衙門未必當回事,還得盡快撒出人去,繼續反復敦促各地認真跟進起來。
第二批回來的是留守的幾個學生,他們在所有學生里付出最多,也最不怕吃苦,今次真正通河時候,甚至連著十來天沒有睡整覺,幾乎個個都守在河道邊上試算、測繪、記錄。
先前回來那一撥,他是讓吳公事發函回京,請都水監的官人們幫著送回各自書院的,而今這一撥,如此辛苦,如此做事,當要叫學中都知道才好。
雖然請了功,還不知朝廷如何批示,自己能做到的,就是給足面子。
等吳公事回來了,他要與對方商量著請一位都水監上官,另再請李參政也安排個人出來,分著時辰,將學生們逐個“敲鑼打鼓”送回書院……
到時候少不得要尋了山長,夸贊一番其人手下學生能干、辛苦,并褒揚該生做出的許多事,再送上加蓋了滑州州衙大印的答謝文書一份。
第三批自然是自己在滑州給師兄收的幾個“小孩”……
雖只是答應游學,并非徒弟,也當要請托尤學錄好生教導,也跟師兄多說說,在滑州時候,多虧幾個小孩家中出力,才能一應那樣順利。
一會先去一趟師兄家,眼下太遲,老頭子多半已經睡了,把幾樣好東西放到書房,其余明日再說……
看著那黑洞洞一片,他腦子里安排著各色事情,算著時辰,自覺明天最晚酉時末就能忙完。
最后應該能從太學過來,這樣近得很,不用騎馬,走路就行,如此,還可以省下喂馬刷馬時間,在前堂多坐一會,多說說話,再細細談談對面院子的事……
到時候食肆里應該也已經沒有什么閑雜人等了,只剩自己。
一想到此處,他心里莫名就很舒坦,又有一些期盼。
什么時候天亮,又什么時候再天黑啊……
這一回的酉時末來得實在有一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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