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意猛地抬頭,看到了那個滿身污穢的身影——
曾經氣質儒雅的父親,如今穿著骯臟的囚服,頭發花白散亂,背影佝僂,一動不動地坐著。
即使聽到了聲響,也顯得毫無生機,緩緩抬起頭看向牢門。
“陳都督來此,有何……”
直到他看到了陳之洲側后方眼睛發紅的顧知意,他的身體猛地一抖。
“意兒……”
“阿父……”她低聲哽咽,幾乎要失控地沖過去,只能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陳之洲擺了擺手。
“本都要親自審問顧遠明,爾等先行退下。”
“都督,這……屬下要去請示下廷尉大人。”
“放肆,你是覺得劉廷尉在本都之上,還是覺得本都督會徇私枉法?”
陳之洲皺著眉,眼鋒猛地掃向旁邊的小吏。
小吏頓時雙腿發軟,急忙點頭:
“是是,小的們告退……”
待獄吏們走遠,顧知意才猛地沖過去,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阿父,你受苦了,都是女兒無用,不能助阿父脫困。”
顧遠明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破舊的風箱。
“你……你怎么會來這里?快走!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激動得想伸手推她離開,卻因動作劇烈,而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顧知意心痛地拍著父親的背,急切地道:
“阿父。您怎么樣?他們是不是打您了?”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父親身上搜尋,想看看父親身上有沒有血痕。
“還……沒,沒有。”
顧遠明喘勻了氣,想給女兒一個安慰的笑容,卻只是讓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些許。
“意兒,聽為父的話,不要再管這件事,立刻回去!回到王府去!”
“不!父親!我怎么能不管?”
顧知意激動地反駁,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知道您是冤枉的!都是他們構陷您!都怪顧家子弟不成器。我一定要救您出去!”
“糊涂!”顧遠明低喝一聲,眼中滿是痛惜與擔憂。
“為父一把年紀,死不足惜!可你還年輕!我知你在王府肯定不容易,又豈能再卷入這是非之中……王爺他……”
他欲又止,重重嘆了口氣。
“聽為父一句勸,明哲保身,好好活著。顧家……不能再搭上你了!”
他話語中的絕望與維護,像一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顧知意的心。
她明白,父親是怕連累她,怕她為了救他而觸怒蕭昱,落得更加凄慘的下場。
但她還是故作輕松,笑著勸父親。
“阿父,睿王已經答應過我,會護您周全,您不用擔心。”
可顧遠明不信,若睿王有心救他,就不會在朝堂時不發一。
只要顧家沒落,不連累女兒,他就心滿意足了。
顧遠明仔仔細細打量著女兒,看著她如今的氣色尚不算差,心下放心了些。
“顧氏這次遭人誣陷,對方明顯是做足了準備的,都怪阿父平時沒有多加約束其他人,也沒有料到他們竟然會在睿王眼皮子底下動手。此案輕易翻不了,意兒,你就不要再白費工夫了。”
“阿父,”顧知意抹去眼淚,固執地搖了搖頭。
“您是我的父親,如果連您我都可以輕易放棄,那我豈不是枉為人女。即便顧氏族人真的有貪贓枉法之嫌,女兒也定當盡力護住顧家,護住家人。”
顧遠明看著女兒眼中的倔強與決絕,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有欣慰,有心疼,更有深深的無奈。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卻沉穩的腳步聲自甬道另一端傳來,伴隨著一個威嚴的聲音:
“陳都督,真是巧啊。”
眾人回頭,只見尚書令在一眾屬官的簇擁下,緩步走來。
顧知意瞬間如墜冰窟,急忙往后退了兩步,站在陳之洲身后的陰影處。
王文善面色沉肅,目光如電,掃過在場眾人,最終落在牢房內的顧遠明身上,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