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
接過唐澤遞過來的東西,有澤悠子一眼就看見疊的正正方方的手帕角落里的圖案。
這是體育賽事的主辦方發行的紀念品手帕,而這塊手帕上印刷的,正是她參加過的一次世錦賽。
那也是她參加過的最后一次正式的世界頂級賽事,這次世錦賽過后,她剛計算完自己的賽事積分沒幾天,就在一次訓練當中傷到了肌腱,經過治療和康復依舊無法恢復原本的水平,掙扎了一年后,還是選擇了退役。
當時的她已經認識了有澤嗣郎,這也是她唯一一張舉著獎牌,與丈夫和|本前輩一家合照的由來。
這已經是四年的事情了。
“你怎么會有這個。”認出它來的有澤悠子搓動手指摩挲著這塊疊的十分整齊的布料,滿臉都是驚訝之色,“這個東西,簡直……”
簡直像新的一樣,顯然是經過了主人精心的保管。
這種比賽制作的紀念品質量只能算是湊合,很容易褪色或磨損,而這塊的印花清晰明亮,布料除了漿洗造成的輕微硬化,依舊白亮。
“這是你丈夫的。”唐澤微笑著解釋,“他在餐廳里發生了一點意外,手帕丟在那里了,剛才不太方便直接給你們,服務員就拜托我轉交了。”
這話也不是假話,只不過過來轉交的“服務員”,其實是跟在后頭的島袋君惠。
星川輝和淺井成實負責去拖住有澤嗣郎,不讓他和有澤悠子落單慘遭殺害,故意往他身上潑了湯,當時配合他們的服務生就是島袋君惠扮的。
他們兩個夾著有澤嗣郎就走,有澤嗣郎為了不被打濕,第一時間從胸袋里抽出來的手帕,自然就落在了桌上。
有澤悠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手帕,又看向扭著腦袋不肯往這邊的看的丈夫,剛剛因為憤怒而陷入情緒的大腦,終于短暫地降溫了下來。
有澤嗣郎做了許多錯誤的選擇,她做了更多,可不能否認的是,有澤嗣郎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對她有感情,是想要重新考量這段婚姻關系――即便手段是過激和失準的。
“雖然這么說有點奇怪,不過我覺得,你們的感情本來應該還不錯的。”將手帕遞送出去,唐澤一張嘴就開始“說句公道話”了,“不是所有人愛情和婚姻都必須轟轟烈烈,至死方休,你們對彼此其實都是挺滿意的,不是嗎?”
這對夫妻的邏輯的確奇怪,但從某種意義上他們真的還挺般配的。
因為就像是有澤悠子會崇拜|本創這個自己各種意義上都追不上的前輩,有澤嗣郎會與她結婚的原因,也是崇拜她。
站在競技場上為了勝利而挑戰自我,這種精神和氣質天然就是更具備吸引力的,|本創是這樣,有澤悠子當然也是。
有澤悠子能因為看了|本創的比賽而直接改變人生規劃,成為一個運動員,她的丈夫當然也會因為看了她在賽場上的英姿而對她心生仰慕,進而接近追求。
他們的感情開端也許不符合傳統意義對所謂浪漫愛情的要求,但是倘若沒有發生今天這么極端又離譜的展開,他們在相互磨合中度過一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而會造成這個展開的根本原因則是……
“這句話或許妃姐姐來說比我說要合適一點,我太年輕了,說這個話站不住腳。不過,悠子女士,以及嗣郎先生,如果你們不覺得我來評價略顯過界的話,我想要說的是,真的不要考驗人性,更千萬不要把這些手段用在情感關系上。不僅得不出結論,只會讓裂痕繼續擴大,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的。”
唐澤非常真心實意地如此表示。
他現在在經營的人際關系已經非常錯綜復雜了,出于什么樣的原因聚集而來的人都有,有些本身就是唐澤自己有意接觸和運營的,甚至不能否認包括了許多單純利益考量而建立的關系。
有的是愛恨,有的是強度,有的是數值,也不是沒有小小翻車的時候,但要問他能支撐起這么大一個人際網絡的基本原則是什么,很重要的一樣就是信任,不論信任的是對方的人品性格,還是自己的判斷和能力。
考驗本身聽起來不是什么錯誤的手段,可很多時候,一段關系到了需要用考驗去考校它的韌性時,傷害就已經形成了。
“不管怎么說,謝謝您今晚請客帶上了我,料理味道不錯。情緒太激烈很傷身,好好休息冷靜一下吧。”
用一連串的敬語長句做結尾,唐澤像是真的只是為了送個手帕來的一樣,鞠了個躬離開了。
只留下回不過神的有澤悠子,與丈夫的視線短暫接觸,然后就觸電一樣各自挪開。
聽一個孩子講感情的道理的確稍顯滑稽,可這個叫唐澤的少年人說的不無道理。
|本創的家庭在他們的矛盾里只起到了一個符號的作用,真正摧毀他們感情的并不是外物,而是他們自身的動搖。
非要說有什么應該捫心自問的話,既不是什么憧憬和愛慕的區別,或者與崇拜的前輩距離的恰當與否,而是如果不能接受這種相處狀態,一開始為什么要選擇在一起,畢竟從認識開始,他們就已經是這樣行事的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對方的性格。
有澤夫婦這邊陷入沉默的同時,回到妃英理那邊的唐澤則接受了好一通注目禮,其中,沒領教過幾回的妃英理神情尤其震驚。
雖然看唐澤扮演情感顧問這種事,大家都習慣了,看他對著大自己那么多的成年人講道理,場面還是很震撼的就是了。
“……我開始贊同小五郎的想法了。”妃英理推了推眼鏡,不得不贊同,“你就算沒有解決掉這個案子,就靠現在的能力,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真是易如反掌。”
一個還沒有出社會的高中生,就具備了這種程度的談話技巧,上不上大學是否繼續深造,重要嗎?
往小了說,唐澤做個心理顧問或者心理咨詢師之類的綽綽有余,往大了說,這種煽動級別的演說能力真的足夠讓他往更高的方向攀登,從政從商都不是什么難事。
“太夸張了妃姐姐。”唐澤失笑,“有感而發嘛,我只是覺得他們兩個就算要分手,也完全可以體面地解決問題的。”
“你這話倒是說的不錯。”妃英理點了點頭,贊同了他的觀點,“我絕對不會站在廢死派的立場說話,但他們有一個觀點是具備參考性的,那就是死亡這個后果太嚴重了,會讓所有問題失去討論和修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