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香塢影視城,天氣冷得很帶勁。
劇場工作人員個個軍大衣雷峰帽手套圍巾,可還是抵不住專找縫鉆的徹骨寒風,如果不是有錢拿,他們很想把吃飯的家伙扔了回家抱老婆。
“卡!”
同樣裹著軍大衣的導演從機器后面冒出頭來,露出一張放蕩不羈的大胡子臉。
他擰著兩條隨意支楞的掃帚眉,不客氣的對男一號呼出團團白霧:“周哥、周爺,我強調很多次了,這是臉部大特寫,男女主是愛恨交織的纏綿悱惻,不是恨到骨髓里的不死不休,瞧瞧你演得跟個棒槌樣,怎么行……那啥,你先休息一下,找找狀態。”
這是部投資三億的古偶大制作,導演也是以壞脾氣和嚴謹在業內著稱的名導孫大炮。
在他手下,再大牌的演員都得賣賬。
當眾丟臉,男主角周正凡騰的站起來,崩著俊臉把道具劍往茶桌上啪的一拍,衣袂翻飛的大步出了茶寮。
小助理們連忙跑過來噓寒問暖,跟侍候祖宗似的,又是遞姜茶,又是裹羽絨服。
可能是小姑娘遞茶方式不對,他接過保溫杯就朝她劈頭蓋臉的淋了下去,大冬天的,把二十來歲的小助理澆成了落湯雞。
凜冽的冬北風一吹,茶水迅速冷成了冰水,濕漉漉的面料貼著皮膚,變本加厲的冷,凍得剛出社會的小女孩哆嗦著不知所措。
劇組人員都看不過眼。
有人在口罩后面小聲的罵:“還有逼臉發脾氣,什么玩意!”
經紀人小金連忙招呼人把小姑娘帶走了,又苦口婆心的給這祖宗順毛:“你要折騰人也分個場合行不?這么多人看著呢,萬一被有心人發到微博上去,又是個黑料。”
周正凡捧著杯重新倒的姜茶,眼都不眨下:“我會怕這些?”
小金就識趣的閉了嘴。
他這兩天狀態差得要死,每個鏡頭都ng無數次,連累全劇組跟著大冷天的在野外喝風受罪,他自己也很焦躁,見誰都想甩大臉刮子。
可他狀態不好,不見得別人狀態也不好。
周正凡半躺在休息間,狗抓貓燎的捧著杯子窩心火,那邊男配張思遠卻超常發揮。
他和女主林如玉配合得天丨衣無縫,鏡頭基本都是一條過,工作人員都跟著輕松了許多,間隙中還能有說有笑,一掃先前的怨氣和沉悶,連挑剔的孫大導演都忍不住夸贊。
“不錯,小遠,好好演,爭取第一部戲就拿個最佳配角獎。”
“都是您導得好,小的只知道配合。”剛好是休息,張思遠拿了本簽名簿,湊到孫導演面前來,笑嬉嬉的說,“我姐是您鐵粉,哭著鬧著要您的簽名,孫導不成全一下?”
周正凡和張思遠同屬s丨m娛樂公司旗下,都被安排在這仙俠劇里,挑大梁的當然是一哥周正凡,也是目前最當紅的小生,張思遠是剛簽進來的新人,演的n配,算是讓周正凡帶帶小師弟。
張思遠長相清俊,契合時下的審美潮流,公司比較看好他,所以第一部戲安排了很討喜的男配,飾演癡情到連命都不要的豪門佳公子。
他戲演得好,嘴甜會說,愛開玩笑又愛幫忙,劇組的人都喜歡他。
孫導可不是隨意就能討好的。
他朝青春洋溢的小年青吹胡子瞪眼:“你小子來唬我開心呢,你姐這種年紀不都是追大明星嗎?怎么會知道我這個搞幕后的老東西。”
“孫導,我姐也是學導演的,她特別仰慕您。”
這解釋還算靠譜,被同專業的美女崇拜,老頭子面上不顯,心里卻很受用,飽經風霜的嘴角也有了絲笑意,接過簿子大筆一揮,把自己非常有藝術性的鬼畫符圈了上去。
周正凡捧著杯子,透過絲絲縷縷的熱霧,望著這和睦的一幕,‘最佳配角獎’幾個字扎得他眼神發冷,頭也不回的低聲問:“小金,公司真的打算力捧他?”
“那可不是!他的定位跟你一樣,年紀比你小,演技……”小金怕觸了這祖宗的霉頭,覷了他一眼,見他在認真的聽,才附在他耳邊,語重心長的接下去,“演技也相當不錯,我聽說公司高層相當看好他,培養起來準備接你的班……你也不想這么早就被后浪拍到沙灘上吧!”
“想拍死我……呵,”周正凡摩挲著骨瓷杯溫潤的底座,眼神凌厲起來,望著鏡頭下那張清俊到出塵的臉,冷笑著嗤了聲,附在經紀人耳邊小聲說,“你找人弄弄這小子,給我斷了他的戲路!”
兩人利益相同,小金瞅了眼那邊跟導演相談甚歡的后浪,沒什么遲疑就點點頭,又想起什么來,問了句:“老板這段時間沒找你?”
“怎么可能,昨天我跟他抱怨這里太冷,”說到這個,周正凡臉上就轉怒為得意了,胸有成竹的揚揚電話,“他就回電說要來香塢送溫暖,你不用擔心我會失寵。”
“那就好,演技什么的都是假的,上面有人才是真的,你要把老板的心緊緊勾住,別讓其他人趁虛而入擠了位置。”
“這些道理還用你教!”周正凡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脖子一揚,把紅糖姜茶一口飲盡。
后兩天晚上劇組一直趕戲,張思遠下午就已經拍完,早早回了酒店,無事可做,就拿著酒店給的免費健身卡去了旁邊的健身房。影視城在山區,最好的酒店也就跟單位招待所差不多,相當簡陋,吃喝玩樂都不帶勁,來拍戲的藝人經常打趣說‘來香塢就是一場修行’。
“你繼續,我先走了。”
“這么早?”
“嗯。有點事。”
張思遠擦擦汗,從頭頂往后順順頭發,跟一直搭訕他的斯文小平頭道了別,假裝聽不懂他要電話的借口,拎著水往健身房門口走。
他剛二十歲,五官已經長開,十分好看,垂下來的凌亂黑發絲尖被汗凝濕了,隨意搭在泛紅的臉頰和脖頸上,白t恤黑短褲,顯得人高腿長,青春又朝氣,引得迎面而來的高個男人推了推眼鏡,挑著性感的濃眉,微笑著向他點點頭,夾雜著興味的眼神透過鏡片望過來,帶上一點點撩拔。
張思遠微不可查的彎彎嘴角,示意自己拒絕勾引,秦柯卻從他這動作探知了同好的氣息。
秦柯約莫三十出頭,是一個英俊得有些凌厲的成年男人。
他眉目沉穩,身上雖然只是一款舒適的鐵灰衛衣和黑長褲,卻硬是讓他穿出了正裝的嚴謹效果,襯得他氣場十足,渾身上下都透出利落的精英范。
張思遠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
秦柯就發現小帥哥一雙幽黑的眼睛特別水波瀲滟,還自帶深情柔光,一經注視,心臟都像被只溫暖小手愛撫著,笑容就明顯了些,可兩人還是毫無交際的擦肩而過。
張思遠去更衣房洗澡換好衣服,打算回酒店。
天氣冷得讓人惡寒,為了少受罪,他選擇走荒涼的后門。
這里平常少有人經過,也疏于打掃,彌漫著經久不衰的陳腐粉塵味,只兩盞昏暗的節能燈,孤獨的鑲在天花板,照得這一段路白慘慘的陰森。
兩邊隨意堆放的雜物,在燈光下也變得鬼影??櫻?凰?桓鋈絲湛醯慕挪繳?氐醋牛?鬧薌啪駁萌萌送菲し18椋?倥淞繳?斫校?苯泳涂梢耘木?て?
張思遠加快了步子。
只要走過前面拐角,再上一層樓,就有電梯。
誰知他剛路過一扇半開的門,突然從門里伸出只手,一把就將猝不及防的他拽了進去,然后被人一腳踹在地上,門瞬間哐啷一下關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