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曦嘟囔了一句。
正說著,假山后面的夾道里,傳來輕微的啜泣聲。
像是怕被人聽見,斷斷續續的...
沈容曦眼神一動,提著裙擺,輕手輕腳地繞了過去。
一個小丫鬟蹲在太湖石的陰影里,
穿著行宮粗使下人的灰布衣裳,年紀看上去有些小,頭發枯黃,正縮在那兒抹眼淚。
手里還捏著一個看不出是什么做的饅頭。
沈容曦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她看著那個餿饅頭,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精致的桂花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哪個院的?”
沈容曦輕聲開口,“怎么躲在這兒哭?”
小丫鬟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抬頭。
看到眼前這位滿頭珠翠的娘娘,臉都白了。
“奴……奴婢該死!奴婢驚擾了娘娘!”
她顧不上擦淚,跪在地上就把頭往石頭上磕,“娘娘饒命!別打死我!求求您別打死我!”
“誰要打死你?”
沈容曦眉頭微皺,語氣溫和,“起來說話。我有那么兇嗎?”
她走過去,彎下腰,把手里的半塊桂花糕遞過去。
“餓了?”
小丫鬟看著那塊香甜軟糯的糕點,咽了口唾沫,卻不敢接。
“拿著吧。”
沈容曦直接塞進她手里,“我不愛吃甜的。你替我吃了,省得浪費。”
小丫鬟手抖得厲害。
她確實餓極了。
在饑餓驅使下,她把糕點塞進嘴里,直接吞了下去,噎得當場直翻白眼。
沈容曦嘆了口氣,也沒嫌棄她臟,伸手在她背上順了順。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等小丫鬟緩過氣來,沈容曦才問道:
“你是行宮里新來的?怎么餓成這樣?管事的克扣你伙食了?”
這一問,小丫鬟的眼淚又下來了。
“回娘娘…”
她抽噎著,“管事的沒克扣。是有錢…買不到吃的。”
沈容曦眼神一凜。
“買不到?”
“嗯。”小丫鬟哭著說,“奴婢家就在城南。為了迎接皇上,官府把城門封了,說是怕閑雜人等驚擾圣駕。外面的菜農進不來,城里的米鋪……米鋪漲價了。”
“漲了多少?”
“昨兒個還是一斗米三十文,今兒早上…聽說已經漲到了一百文。”
一百文?
翻了三倍不止!
沈容曦倒吸一口涼氣。
她在宮里雖然不愁吃穿,但也知道一百文對普通百姓意味著什么。
“我娘病了,想喝口粥都喝不上。”
小丫鬟哭得渾身發抖,“我爹沒辦法,才托人把我送進宮來當差,想混口飯吃。可我也出不去,把工錢送不回去…家里怕是都要餓死了。”
“娘娘…”
小丫鬟抬起頭,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里,恐懼和怨恨,
“皇上…皇上什么時候走啊?”
“大家都說,是因為皇上來了,帶了好多人,把揚州的糧食都吃光了。皇上要是不走,我們都得餓死。”
轟!
沈容曦腦子里嗡的一聲。
她想起昨晚畫舫上那桌根本沒怎么動過的全蟹宴。
想起今早那一桌子油膩的燕窩熊掌。
一邊是朱門酒肉臭,一邊是百姓買不起米。
而這一切的罪名,都被那個周通,扣在了皇帝和蘇凝晚的頭上。
擾民!
強搶民脂!!
貪得無厭!!!
這哪里是迎接圣駕?這是在把皇帝架在火上烤,是在逼著百姓恨朝廷!
“好手段。”
沈容曦的手指死死扣住欄桿,“真真是個好手段。”
深吸一口氣,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荷包。
里面裝著她隨身帶著的銀裸子,“拿著。”
沈容曦把荷包塞進小丫鬟懷里,語氣嚴肅,“別哭了。找個機會,托采買的人把錢送回家。”
“別說這是宮里賞的,就說是你撿的。”
小丫鬟捧著沉甸甸的荷包,傻了眼。
“娘…娘娘…”
“記住了。”
沈容曦看著她,眼神堅定,“皇上不是來吃窮你們的。這米價很快就會降下來的。”
說完,她轉身就走,連平日里大家閨秀的儀態都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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