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揚州,天還沒全黑,但岸上已經亮如白晝。
成千上萬盞琉璃宮燈,順著碼頭一路鋪陳開去,把運河的水面都映成了暖橘色。
蘇凝晚站在甲板上,裹緊了身上的狐裘,低頭往下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剛邁出去的腳就縮了回來。
“李德全。”
蘇凝晚指著搭在龍船和碼頭之間的那塊跳板,還有碼頭上鋪得望不到頭的地毯。
“本宮眼花了嗎?那地上鋪的是什么?”
李德全弓著腰,手里拂塵一甩,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
“回娘娘,那是兩淮鹽運使周大人,領著揚州八大鹽商,特意為您和萬歲爺鋪的接駕路。那是…蘇繡。”
蘇凝晚挑眉。
蘇繡?
她轉頭看向身后的沈容曦。
沈容曦還在欄桿上,手里單筒望遠鏡沒收起來。聽到蘇繡兩個字,她把鏡頭往下移了移。
“嘶——”
沈容曦倒吸一口涼氣,放下望遠鏡,一臉見鬼的表情。
“娘娘,那是步步生蓮的雙面繡。宮里只有太后娘娘做壽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掛在屏風上。他們…他們拿來鋪地?”
“不僅是鋪地。”
孟妃站在陰影里,聲音冷靜,“這條路目測有二百米。按照市價,一寸蘇繡一寸金。這哪里是路,這是拿金磚在這里砌墻呢。”
蘇凝晚聽的忍不住氣笑了,江南這些禍害,真的是好大的手筆!
這是接駕嗎?這是在向皇帝示威。
是在告訴那個在京城里都要精打細算的皇帝:在揚州,錢就是紙。
“走吧。”
蕭燁從船艙里走出來。
他換了一身便服,手里拿著把折扇,看起來就像個來江南游玩的富家公子哥。
“既然人家把臉都湊上來了,咱們不踩兩腳,豈不是不給周大人面子?”
蕭燁自然的伸手牽著蘇凝晚,“晚晚,朕扶你。這路貴,咱們得走穩點。”
下了船,沈容曦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鞋底的灰弄臟了這件藝術品。
蘇凝晚卻走得大步流星。
甚至還故意用腳后跟碾了兩下。
心里還想著,這觸感不錯。回頭讓孟妃算算,這一腳下去折舊費得多少錢?
碼頭盡頭,黑壓壓跪了一片人。
兩淮鹽運使周通,穿著緋色官袍,身形微胖,臉上掛著彌勒佛一樣的笑。
身后跪著八個衣著華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哪怕是跪著,身上的綢緞和腰間的玉佩,也把富可敵國四個字寫在了腦門上。
“臣周通,率揚州商賈,恭迎圣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通帶頭磕了個頭,嗓門洪亮。
“平身。”
蕭燁虛抬了一下手,“周愛妃…哦不,周愛卿。”
蕭燁故意叫錯了嘴,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蘇繡,“這路是你鋪的?不錯,比朕的御花園還氣派。”
周通爬起來,躬身笑道:
“陛下折煞微臣了。這都是揚州的商賈們感念皇恩浩蕩,聽說陛下和娘娘要來,自發湊錢置辦的。說是不能讓娘娘的鳳駕沾了塵土。”
說著,他側過身,沖身后招了招手。
“來人,伺候陛下和娘娘凈手。”
粉色羅裙的侍女魚貫而出,手捧半透明的白玉盆。
盆里的水-->>清澈見底,透著股涼意。
蘇凝晚把手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