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村里的大喇叭就“刺啦刺啦”地響了。
“喂喂!全體社員注意了啊!半拉鐘頭后,都到大隊部院里開會!有要緊事!重復一遍,半拉鐘頭后,都到大隊部院里開會!”
喇叭連著喊了三遍。
剛端起飯碗的村民們,扒拉苞米糊糊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院里院外,很快就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這又是咋了?咋一大早就開會?”一個漢子蹲在自家門檻上,含糊不清地問。
旁邊一個婆娘撇了撇嘴:“還能咋的,肯定是為李老三那事唄!我聽說啊,那人販子昨晚就被公社派來的吉普車給押走了,李老三還在村委會關著呢!”
“唉,你說這秀蘭以后可咋辦啊?男人要是真進去了,她一個女人家帶著個孩子,日子不好過喲。”
“不好過也比跟著那畜生強!我聽說昨晚那人販子被抓的時候,刀都架在妞妞脖子上了,嚇死個人!”
林家吃早飯的時候,氣氛也有點不一樣。
李秀英破天荒地沒往林大寶碗里扒拉咸菜,而是給林晚夾了一筷子。
“多吃點,待會兒開會,別餓著。”她嘴上說著,眼睛卻不敢看閨女。
林滿倉蹲在門檻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
他把煙鍋磕了又裝,裝了又磕,一句話沒說。
林大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筷子捏得緊緊的,好像隨時準備沖上去揍人。
半個鐘頭后,村委會那不算大的院子里,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人們一個個都板著臉,就那么站著,把院子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趙紅霞組織著村里的婦女們,都聚在一塊兒,把王秀蘭和妞妞護在了最中間。
顧景舟提著藥箱站在人群外圍,說是公社那邊讓衛生所也出個證明。
院子正中間,臨時搭了個土臺子。
李老三被人用麻繩反綁著雙手,跪在臺子前面。
他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門牙也磕掉了半顆,說話都漏風,看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村長和幾個隊干部坐在臺子上,一人面前放著個大搪瓷缸子,面色嚴肅。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村長拿起那個鐵皮喇叭,清了清嗓子。
“鄉親們,今天把大伙兒叫來,就是為李登科這個畜生的事,開個算總賬的大會!”
“賣親閨女,這是天理不容的事!公社那邊已經來話了,這事兒性質惡劣,要從重從嚴處理!他李登科,下半輩子,就在里頭啃窩窩頭吧!”
人群里響起了一陣壓抑的叫好聲。
李老三聽了這話,嚇得渾身一哆嗦,也顧不上臉面了,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村長!叔!我錯了!我真錯了!我……我就是一時糊涂,喝多了酒,鬼迷了心竅啊!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可妞妞……妞妞不是沒事嗎?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他這番話說得聲淚俱下,甚至還反咬一口:“是秀蘭!是她天天在家跟我鬧,嫌我沒本事掙大錢,我這才……這才走了錯路啊!”
村長看著他這副樣子,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把目光,投向了人群中。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
林晚扶著王秀蘭,從人群里走了出來。
王秀蘭今天換了身干凈的衣裳,頭發也梳整齊了。
她臉上還是沒什么血色。
走到臺子前,看著跪在地上磕頭的男人,一句話沒說。
>;林晚從隨身帶著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個用布包著的小包袱。
她把包袱放在臺子上,一層一層地打開。
“村長,各位叔伯嬸子,李老三說他是一時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