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從東邊山頭冒出個紅邊兒,村里的大喇叭就“刺啦刺啦”地響了起來,催著各家各戶趕緊下地。
秋收,正式開始了。
林晚啃著個半涼的苞米面餅子,跟著她爹娘往地頭走。
她想起昨晚趙紅霞來家里,跟她娘嘀嘀咕咕半天后說的話,心里踏實了不少。
有了趙主任這條線牽著,至少李老三暫時不敢再對王嫂下死手。
剩下的,就得看王嫂自己了。
今年的秋收,對林晚來說,意義非凡。
這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要靠自己的勞動掙工分。
到了地頭,烏泱泱的已經全是人了。
記分員李狗蛋正拿著個破本子,扯著嗓子分派農活。
這李狗蛋是李老三的堂弟,跟陳建軍他們也是一伙的,平日里就沒少仗著自己是記分員,給自己親戚多記工分。
他看見林晚和跟在她身后的王秀蘭走過來,三角眼一瞇,扯著嗓子就喊:
“林晚,王秀蘭,你們倆,去東頭那片,割高粱!”
這話一出,周圍好些個婦女都朝她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割高粱,是秋收里最累、最不出活的農活。
高粱稈子又粗又硬,割一天下來,手上磨的全是血泡,腰都直不起來。而且高粱葉子邊上全是細毛毛,沾在身上,又癢又扎,難受得要命。
這明擺著,就是公報私仇,故意刁難。
王秀蘭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手緊緊地抓住了林晚的衣角。
林晚卻沒動。
她往前走了一步,臉上掛著笑,聲音清亮。
“狗蛋哥,這活兒分得不對吧?”
李狗蛋把眼皮一翻,腔調拉得老長:“咋的了?讓你干啥你就干啥,哪來那么多廢話!”
“話不能這么說啊。”林晚笑嘻嘻地說,“毛主席都說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看看你分的這活兒,男人們都去掰苞米、砍豆子,輕省!我們女人就得去啃硬骨頭?這不符合政策精神嘛!”
她這話說得,半開玩笑半認真,還把主席他老人家都給抬了出來。
人群里幾個歇著抽旱煙的老爺們聽了,都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
王大麻子扯著嗓子起哄:“狗蛋,聽見沒?林家丫頭嫌你分的活兒沒油水,想跟你搭配搭配呢!哈哈哈!”
李狗蛋被她這番歪理邪說和周圍的哄笑聲,噎得夠嗆,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指著王大麻子罵道:“王大麻子你放你娘的屁!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扣你半天工分!”
罵完,他又瞪著林晚。
林晚也不怕他,掰著指頭,跟他算起了賬:
“掰苞米,掰一穗算一穗的,清清楚楚。割高粱呢?你往那一杵,嘴皮子一碰,說算多少就多少。我們累死累活干一天,你回頭本子上一劃拉,給我們記個個工分,我們找誰說理去?”
這話,直接就戳中了李狗蛋的痛處,也說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人群里,立馬就有人跟著附和。
“就是啊!狗蛋,你這活兒分得是不公道!”
“林家丫頭說得對!掰苞米公平!”
李狗蛋一看犯了眾怒,也扛不住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行了行了!掰苞米就掰苞米!吵死了!”
林晚達到了目的,沖他笑了笑,拉著還有點懵的王秀蘭,鉆進了青紗帳里。
地里頭,人聲嘈雜,掰苞米的“咔嚓”聲,-->>和人們的說笑聲混在一起。
知青點那幾個文化人,果然是最打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