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躺在炕上,聽著窗戶外頭,天光一點點亮了起來。
院里的大公雞扯著嗓子叫了一遍,東屋就傳來了爺爺林老漢起床的咳嗽聲。
緊接著,是灶房里,李秀英拉動風箱的“呼嗒”聲。
林晚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里,心里那股子亂糟糟的感覺,總算是被這煙火氣給壓了下去。
她坐起身,穿好衣裳,推開門走了出去。
院子里,她爹林滿倉正蹲在墻角,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鎖了幾天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
李秀英在灶房門口看見她,難得地沒撇嘴,還問了一句:“醒了?鍋里有熱水。”
林晚應了一聲,舀了瓢熱水洗了把臉,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
早飯是稀得能照見人影兒的苞米糊糊,配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這一頓飯,林家吃得比過年還舒坦。
林大寶一邊喝著糊糊,一邊還在眉飛色舞地跟李秀英學著昨天王桂芬摔了個狗吃屎的模樣,逗得李秀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一家人正吃著呢,院門外頭,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來了來了!我瞅著就是陳家那老婆子!”
“走走走,看熱鬧去!”
村里人起得早,吃完飯就愛端著個碗在門口溜達。
昨天苞谷場那場大戲還沒看夠呢,今天這“續集”,誰也不想落下。
不一會兒,林家那本就破舊的籬笆院墻外頭,就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那架勢,比趕集還熱鬧。
林晚把碗里最后一口糊糊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這才抬起眼皮,朝院門口看了一眼。
果然,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王桂芬被陳建軍半扶半架著,走了進來。
王桂芬今天穿了件半舊的灰布褂子,頭發也亂糟糟的眼眶底下兩片青黑,看著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似的,蔫頭耷腦。
她一進院子,看見堂屋里坐著的林家人,和院墻外頭那些看熱鬧的腦袋,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
她猛地甩開陳建軍的手,兩腿一軟又想往地上坐。
可她屁股還沒挨著地呢,林晚清亮亮的聲音,就先從堂屋里飄了出來。
“王嬸子,您這門牙昨兒剛磕松了,可悠著點兒。我們家這地,硬著呢。”
王桂芬的動作,就那么僵在了半道。
她坐在地上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一張老臉憋得青筋直跳。
陳建軍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從兜里掏出一個用手絹仔細包著的小布包,往前走了幾步,聲音又干又硬。
“林晚,這是五十塊錢你點點。”
他說完,就要把錢遞過去。
林晚沒伸手去接。
她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看著他。
“陳建軍,你這是干啥?”
陳建軍被她這話噎得夠嗆,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你!”
“我啥?”林晚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院里,目光掃過院墻外頭那些看熱鬧的村民,朗聲說道,
“昨天村長當著大伙兒的面說了,是你陳家要退婚,這五十塊錢,是給我的賠償款!咋的,今天就變成你私下給我錢了?你是想讓大伙兒都以為,是我林晚背地里收了你的錢,以后你好往我身上潑臟水啊?”
這話,誅心!
院墻外頭的村民們,又開始嗡嗡地議論了起來。
“就是啊,這錢得當著大伙兒的面給!”
“這陳建軍,心思也太深了!”
陳建軍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手里的那個錢袋子,跟個燙手山芋似的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王桂芬一看兒子吃了癟,那股子邪火又上來了。
她干脆把心一橫,從陳建軍手里搶過那個錢袋子,一把扯開把里面那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票、分幣,“嘩啦”一下,全都扔在了地上!
銅板和紙票,撒了一地。
“給你!都給你!”王桂芬指著林晚,聲音凄厲地哭嚎起來,
“你個黑心肝-->>的小娼婦!為了逼我們家,把我們娘倆的棺材本都給刮出來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我們家建軍娶不上媳婦兒了,你也別想好過!我咒你一輩子嫁不出去,當個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