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陳武看著倒在自己身前的尸體,緩緩閉上雙眸,長出一口氣。黏稠、溫熱的鮮血沾在他的臉上、身上、衣服上。陳武輕抿嘴唇,微咸的血液順著他的唇縫溢進嘴里,被藥粉的苦味掩蓋。“咚咚咚……”劇烈的心臟跳動聲從胸膛中傳出,落在陳武耳中震耳欲聾。這是陳武第一次殺人。殺人的感覺并不好。一條生命在自己手上流逝后,心臟會不由自主的劇烈跳動。聞到那股血腥味,胃會微微抽動。嗓子發干,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片刻后,大腦會陷入一種如旁觀者般的極度冷靜中。陳武壓下心中的不適感,邁動有些僵硬的腿,向房間外走去。來到富貴宅邸的院中。頭頂清冷的月輝灑落在地。陳武站在院中,抬起右手,沾了一下臉上的血。他看向手指。服用藥粉后,在陳武眼中,這世上一切只有黑白二色。灰白色的手上沾著一攤黑色濕熱的液體。鮮血……陳武瞳孔微微顫抖,直面著自己內心的恐懼。真的不暈了。哪怕聞到血腥味,也沒有頭暈的感覺。陳武攥緊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時。“咣……”“咣咣咣……”一慢四快的梆子聲從宅邸外的街道上傳來。年邁更夫腳下蹣跚,嘶啞的喊道:“早睡早起,保重身體!”喊聲與打更聲漸漸遠去。時至五更。此時離天亮已經沒多久了。陳武站在安靜的院中,微風拂過,帶著淡淡的血腥味。事情就這么解決了?陳武覺得有些夢幻。王成站在旁邊,目光復雜的看著陳武,眼中有些羨慕。何五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湊到陳武身旁:“少主,現在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不如順手把那個田所成樹宰了吧?”“那小子竟然敢在玉葉堂懸賞您,真是不知死活。”這次公子給的任務太簡單了,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何五手有點癢,想跟高手過過招。陳武聞,搖了搖頭:“不用了。”他看向陳二,說道:“蔣云雪中了魔教的毒。”“有沒有什么東西能夠壓制毒性?”陳二咧嘴一笑,甕聲道:“公子已有安排。”陳武微怔。忽然明白為何他去玉葉堂,玉葉堂已經集結了八十三名殺字堂好手。原來是爹安排好的。陳武不禁苦笑搖頭。自己真是還差的遠啊……陳武抬頭看向只有黑白兩色夜空,攥緊雙拳,心中忽然下定了某個決心。“回去吧……”陳武松開雙拳,向院外走去。……余杭,育嬰堂。“咯咯咯……”“咯咯咯……”天色微明,城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城中大小房舍飄起道道炊煙。“吱呀……”一聲。陳燁推開房門,來到院中,伸了伸腰,深吸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廚房走出一人。小蓮身穿青色衣裙,手里端著一個銅盆,盆里盛著冒有氤氳熱氣的溫水。“院長。”小蓮輕聲喊道。她靈動的眼眸輕眨,眼中別有深意。陳燁會意,點了點頭:“嗯。”兩人回到房內,關上門。小蓮把銅盆放到架子上,胳膊上搭著一條干凈的毛巾。陳燁坐在盆前開始洗臉。溫熱的熱水掬起,觸碰到臉,洗去了晨起的昏沉感。大腦逐漸清明。“院長,陳二那邊傳來消息,說事情已經解決了。”“魔教散布在蒼山縣的暗子都被拔光。”“那個張玉兒的身份也查出來了,她父親是湖廣布政使張茂祥。”“四年前,張茂祥被殺后,她便不知所蹤,看來當時是加入了魔教。”陳燁沒有說話,從小蓮手中接過白毛巾,泡入銅盆里。拿出輕擰幾下,陳燁把熱毛巾敷在臉上,淡淡道:“小武殺人了嗎?”“殺了。”小蓮聲音中帶上一絲輕笑。陳燁用熱毛巾擦完臉,搭在盆邊,點了點頭:“敢殺人就好。”小蓮站在一旁,有些好奇的問道:“院長,為什么您讓陳二調集人手等著,卻不讓他直接幫小武?”“非要小武第二次找過去的時候再幫他?”陳燁從凳子上站起,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向陽光初升的天空。淡淡的金色遍染藍天,遠方幾道炊煙飄散在空中。院里的丫鬟開始張羅早飯,孩子們也都站在院中排隊洗漱。看著小院內祥和的景象,陳燁胳膊靠在窗欞上,淡淡道:“小武來的時候,你不在家。”“你只知道小武一來院里就挑戰大明。”“哪怕一次都沒贏過,每次都被按倒在地。”“他也只是默默站起來,繼續發起挑戰。”“這些都是表象,你沒看到小武的本質。”“他看似剛強,但實則是在用這種行為掩蓋心底的恐懼,麻痹自己。”院里排隊洗漱的孩子扭頭見到陳燁,恭敬的喊了幾聲“爹爹”。陳燁笑瞇瞇的和孩子們招了招手。他回頭對小蓮說道:“小武第一天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大明砍完柴回家。”“當時他見到大明的體型,臉都被嚇白了。”“小勝還逗他,問他是不是害怕了。”“小武當時一咬牙就沖過去挑戰大明,大明收著勁輕推了他一下,小武就被推倒在地。”“小勝大笑,說他有勇氣。”“后面,小武就開始隔三岔五的挑戰大明。”小蓮若有所思。陳燁淡笑道:“他來到堂里,就一直在扮演一個勇敢者的角色。”“大明性子憨厚,與小武比試不會出太大的力。”“小武只需要時不時和大明打上一場,就能博得堂里"最勇敢孩子"的"美譽"。”“這樣就不會被人輕視,被人欺負……”陳燁眼眸微瞇,推開房門,出了房間。小蓮端起銅盆緊隨其后。“小武一直在扮演一個勇敢的孩子,時間久了,他自己都信了。”“學武、練功……”“再到后面的去江湖游歷。”陳燁站在房門前,笑道:“我讓黃三現身,昭告江湖,他是我玉葉堂的少主。”“小武就開始扮演"玉葉堂少主",路見不平,行俠仗義。”陳燁雙手負在身后,微瞇眼睛,眺望遠方裊裊炊煙。初升的金色陽光映在陳燁俊朗的臉上。“這次離家前,我問他的初心是什么,他還和我說是幫助弱小。”“實際,他最需要幫助的,是他內心的弱小自己。”“他這種活法太累了,我不想讓他這么累。”“只有認清自己,才會知道自己想怎么活著。”“恰好這次魔教設計他,對他來說也是一次重識自己的機會。”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