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套陳設簡單的公務員公寓,陸搖讓陳梅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先去簡單收拾了一下,聽到陳梅肚子里傳來一陣清晰的“咕嚕”聲。陳梅頓時窘得滿臉通紅。
陸搖恍然,陳梅恐怕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了。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有些抱歉地說:“我這兒好些天沒開火了,沒什么菜。只有點速凍餃子、湯圓,還有方便面。陳姨,你看……”
“泡……泡碗面就行,麻煩你了。”陳梅連忙說,聲音還有些發顫。
陸搖點點頭,燒上水。陳梅則去了洗手間。等她用冷水洗了把臉,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出來時,一碗熱氣騰騰、加了雞蛋和火腿腸的泡面已經放在了小餐桌上。
“趁熱吃吧。”
陳梅坐下來,看著那碗面,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她低下頭,拿起筷子,開始小口小口地吃,起初還努力保持著儀態,但饑餓很快戰勝了一切,她吃得越來越快,幾乎可以用狼吞虎咽來形容。
陸搖默默走到一邊,將桌上散落的幾份文件收進抽屜。等他再轉身時,陳梅已經吃完了大半碗面,速度慢了下來,正捧著碗,小口喝著湯,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她的目光追隨著陸搖,眼神復雜,有感激,有羞愧,也有深深的疲憊。
陸搖給她續了杯熱水,在她對面坐下。
“陳姨,”他斟酌著開口,“咱們也有一年多沒見了吧?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方便,可以跟我說說。能幫的,我一定盡量。”
陳梅捧著溫熱的水杯,沉默良久,終于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楚陽入獄后,楚家的天就塌了一半。為了給楚陽“活動”,家里積蓄花去大半,生意也一落千丈。
雪上加霜的是,楚陽在獄中不知為何與人沖突,失手造成了更嚴重的后果,刑期加重。
楚陽的父親楚天行深受打擊,性情大變,最后竟然卷走了家里所剩無幾的錢款,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公司徹底倒閉,債主上門。她不得已回到娘家,本以為能得到庇護,卻飽受白眼,甚至娘家一個遠房表親,假意送她回江州,卻在半路服務區停車,對她提出齷齪要求,被她嚴詞拒絕后,竟將她連同行李直接扔在服務區,開車揚長而去……
說到最后,陳梅已是淚流滿面,聲音哽咽:“我真沒想到……沒想到會落到這步田地……陸搖,我現在,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陸搖安靜地聽著,心中嘆息。世事無常,莫過于此。
“陳姨,你先別急,在這里安心住幾天。”陸搖溫聲道,“至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嗎?或者,有什么想做的事?”
陳梅茫然地搖搖頭:“我……我還能做什么?一把年紀了,以前就在家……什么也不會。”
她習慣了依附丈夫、依附家庭的生活,如今大廈傾頹,她發現自己竟無一技之長可以立身。
陸搖沉思片刻。長期收留陳梅在自己住處是不現實的,也不妥當。給她在江州市隨便找個工作?且不說她能否放下身段適應,她與楚陽的關系,始終是個潛在的隱患。他不能將自己置于不必要的風險之中。
“陳姨,”陸搖緩緩開口,“我在大龍縣郊外,有朋友經營著幾個花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朋友打個招呼,我要一個。你先過去那邊住下,靜靜心,想想以后。當然,這只是個提議,你先不用急著決定。明天我可以帶你過去看看,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或者有別的打算,我們再商量,你看行嗎?”
陳梅聽著,黯淡的眼中慢慢有了一絲光亮。一個遠離熟悉人群、安靜偏僻的地方,一個可以暫時棲身、不用看人臉色的容身之所……這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她不需要施舍,但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來舔舐傷口,思考未來。
“陸搖……”陳梅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謝謝……真的謝謝你。我……我愿意去看看。麻煩你了。”
“不麻煩。”陸搖搖搖頭,“你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別想。明天我送你過去。”
第二天,陸搖開車帶著陳梅來到了大龍縣郊外的那處花圃。
花圃面積不大,但打理得還算整齊,暖棚里種著些草莓和時令花草。旁邊有一棟簡單的磚瓦平房,兩室一廳,帶個小廚房和衛生間,雖然家具簡單,但水電齊全,收拾一下完全可以住人。
陳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尤其是看到那個用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和屋后一小片可以自己種點菜的地,她一直緊鎖的眉頭,終于微微舒展了一些。這里足夠安靜,也足夠隱蔽,可以讓她暫時避開所有熟悉的人和事。
“我就住這里吧。”陳梅對陸搖說,語氣里多了幾分安定,“不過……我可能住不長,等你調走了,或者我找到別的去處,我就走。不能總麻煩你。”
“陳姨,別這么說。你先安心住下。”陸搖道,“缺什么,我陪你去縣城買點。再給你留點錢……”
“不用不用!”陳梅連忙擺手,“買東西的錢我還有一點,是我自己以前存的私房錢,夠用。不能再花你的錢了。你已經幫了我大忙了……”
陸搖見她堅持,也不再勉強。
他報復了楚陽,已經出了一口惡氣。
現在遇到走投無路的陳梅,伸出了援手,給了她一個暫時的避風港。
如此,他覺得心中再無愧疚……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