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棟打了個電話,很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小跑著過來,接過他手里的飯盒,低聲說了句“爸,我去給爺爺”。看眉眼,應該是陳國棟的兒子。
陳國棟示意陸搖跟著他,兩人沒有坐電梯,而是從安全通道慢慢走下幾層樓,來到住院部后面一個供病人散步的小花園。
冬日園景蕭瑟,幾乎沒人,格外安靜。
陳國棟掏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寒風中迅速消散。
陸搖安靜地等著,心里快速盤算著陳國棟找他談話的可能用意。
兩人在市政府共事時間不長,交集不多,而且當年陳國棟對陸搖那些“不切實際”的高新產業構想并不感冒,甚至隱隱有些排斥。談不上恩怨,但絕非同路人。
“聽說你在下面干得不錯。”陳國棟終于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金礦是你發現的?”
“是鎮里和勘探隊合作的成果,我只是做了些協調工作。我不是科班出身,不敢領這份功勞。”陸搖一如既往地低調。
陳國棟點點頭,沒再追問金礦,轉而問道:“對市里下一步的班子調整,你有什么看法?”
陸搖心中微凜,這個問題很敏感。他斟酌著詞句:“我相信省委的決策是高瞻遠矚的,新班子一定能帶領江州市取得更大發展。我們基層干部,堅決服從組織安排,全力支持新領導工作。”
很標準的套話,挑不出錯。
陳國棟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又像是自嘲。他彈了彈煙灰,望著遠處光禿禿的樹枝,緩緩說道:“我要動了,平調,去外地,還是當市長。”
陸搖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掩飾不住的失落和不甘。平調去外地當市長,看似級別不變,實則是政治生涯的重大挫折。
意味著他在江州主政期間的“成績”并未得到更高層面的完全認可,也失去了在更熟悉、基礎更好的江州更進一步的絕佳機會。
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從頭開始,面臨的挑戰和不確定性要大得多。市委書記的位置,恐怕離他更遠了。
“陳市長經驗豐富,能力出眾,到哪里都能打開局面。”陸搖說了句場面話。
他自然不會去提醒陳國棟什么,兩人的關系沒到那一步,而且陳國棟此刻也未必聽得進去。
官場起落,很多時候只能冷暖自知。
陳國棟又抽了口煙,沒接這個話茬,轉而問了問陸搖在大龍縣的具體工作,顯得心不在焉。聊了不到十分鐘,他便擺擺手:“行了,你去忙吧。好好干。”
“陳市長保重。”陸搖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對陳國棟并無惡感,也無交情。
權力的舞臺人來人往,今日座上賓,明日或許就是旁觀者。
在位時,一九鼎;離任后,影響力迅速衰減。
珍惜手中的權力,在有限的任期內做盡可能多、盡可能正確的事,同時廣結善緣,或許是為官者能為自己留下的最好退路之一。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