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搖離開后,縣長韓飛揚獨自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臉色陰晴不定,胸中的憋悶感久久無法散去。
他煩躁地點燃一支煙,深吸了幾口,試圖平復心緒。
“你是一縣之長…是不是也有監察的責任?”
“假如市里要你匯報相關情況…怎么向市里匯報,怎么向組織交代?”
他越想越覺得不安,陸搖今天的強硬態度和那份有恃無恐的底氣,絕非僅僅源于一個“代理鎮長”的身份和所謂的“依法辦事”。這背后,一定有著更強大的依仗和更復雜的信號。
他猛地掐滅煙頭,再也坐不住了。這件事絕不能就這么算了,必須立刻統一思想,采取行動!他拿起桌上的保密電話,直接撥通了縣委書記程維均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
“老程,”韓飛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和凝重,“是我,飛揚。我們…我們可能有麻煩了。”
電話那頭的程維均顯然剛從別的事務中抽身,聞微微一怔,語氣帶著疑惑:“麻煩?老韓,你慢慢說,什么麻煩?你是不是聽到什么風聲了?”
韓飛揚咽了口唾沫,組織了一下語,盡量讓自己的敘述聽起來客觀但重點突出:“我剛才把新竹鎮那個陸搖叫過來,詳細問了一下他前兩天突擊查處天北礦業的事。本想敲打敲打他,讓他收斂點,以后做事注意程序規矩。可沒想到…這小子態度強硬得很,非但不怕,反而倒打一耙,話里話外把監管不力的責任直接指向了我們縣委縣政府!”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說出了自己最深的擔憂:“老程,我琢磨著他這股異常的底氣和強硬,恐怕不是空穴來風。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通過某種渠道,得到了周蕓市長的某種默許甚至支持?否則,他一個毫無根基的代理鎮長,怎么敢這么肆無忌憚地往我們身上引火?”
“周蕓市長?”程維均在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你確定?陸搖跟她匯報了?”
“我不能百分百確定,但這是一種極其合理的推測!”韓飛揚分析道,“陸搖本人無足輕重,掀不起大浪。可如果…如果他查處天北礦業的行動,背后真有周市長的關注甚至授意,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這就不是簡單的鄉鎮執法行動了,這很可能成為周市長手里用來攻訐我們大龍縣領導班子呢,那就太可怕了。”
程維均沉默了。
韓飛揚繼續沿著這個思路往下說,越說越覺得心驚:“老程,你想想,如果周市長借著天北礦業這個由頭,深挖下去,抓住我們監管不力、甚至可能存在的‘保護傘’嫌疑大做文章,順勢安排她信得過的人下來,接管縣委縣政府這兩套班子…那我們不僅要對新竹鎮這些年存在的問題負領導責任,更無法向我們各自背后的老領導交代啊!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程維均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光是天北礦業這一件事,如果操作得當,或許還好解釋,還能推到歷史遺留問題或者基層執行不到位上去。陸搖鬧騰,核心還是想逼我們支持他那個不切實際的新鎮計劃。但我最擔心的是…”
他頓了頓,說出了和韓飛揚一樣的恐懼,“周市長那邊會不會趁機翻舊賬?把近幾年大龍縣在礦產資源開發、安全生產、環保治理等方面存在的所有問題,都歸咎于我們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失職、瀆職甚至…那樣的話,我們就真的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韓飛揚連連附和,感到一陣后怕,“所以老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盡快消除隱患!”
程維均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和緊迫性,他迅速做出了決斷:“你說得對!事不宜遲!我們各自馬上安排一下,今天下午就動身去市里!分頭行動,各自去找老領導匯報情況,說明原委,務必把縣里的責任撇清,把火苗掐滅在萌芽狀態!絕不能讓這件事成為別人攻擊我們的突破口!”
“好!我也是這個意思!我這就準備!”韓飛揚見程維均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心下稍安。
“嗯,市里見。動作要快,態度要誠懇!”程維均最后叮囑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韓飛揚放下電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他不敢再耽擱,立刻按下內部通話鍵,急促地吩咐秘書:“立刻取消我今天下午和晚上所有的安排!備車,我要馬上趕去市里!”
……
那邊,陸搖離開縣政府大院,并未立刻返回新竹鎮。
他駕車去了縣國土資源局,就新鎮規劃中涉及的土地利用和調整問題,與相關科室的負責人進行了初步的、非正式的溝通和探討。
雖然未能得到任何實質性承諾,但至少摸清了縣局層面的初步態度和一些潛在的瓶頸所在,也算不虛此行。
在縣城再無其他緊要事務后,他才驅車返回新竹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