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淑梅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振國。
小伙子雖然黑了點,但看著精神,眼神也清亮。
“行,孫書記推薦的人,錯不了。小李,那邊的桌子歸你,先熟悉熟悉環境。”
安頓好李振國,孫陽給劉淑梅遞了個眼色。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走廊盡頭。
孫陽掏出一根煙遞過去,壓低了聲音,神色變得意味深長。
“劉大姐,這小伙子,您可得多照應著點。”
劉淑梅接過煙,別在耳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孫陽。
“怎么?你家親戚?”
“我有那福氣?”孫陽嘿嘿一笑,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衛生院的方向,“是那位托付的。江沐,江醫生。”
劉淑梅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鄭重。
“江醫生的人?”
“千真萬確。這孩子之前跟咱都沒接觸過,是江沐兄弟特意打了招呼的。這里面的分量,您懂?”
劉淑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在這個公社,得罪書記都別得罪江沐,那可是能救命的活閻王,手里握著多少大人物的人情。
“明白了。放心,只要這孩子肯干,我一定好好帶。”
下午,李振國騎著自行車沖進了家門。
“爹!娘!”
李有柱正蹲在院子里修鋤頭,見兒子這副興沖沖的模樣,心里咯噔一下,還以為闖禍了。
“咋了?讓人攆回來了?”
張蘭、李喜龍、王美涵也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
“怎么了?是不是人家嫌咱笨,不要咱了?”張蘭手里的抹布都攥出了水,一臉的焦急。
李振國把自行車往墻邊一靠,臉上那種既興奮又茫然的神情怎么也藏不住。
他抓了抓后腦勺,嘿嘿一笑。
“娘,哪能呢!是……是太閑了!我這一天就在辦公室坐著,喝茶,看報紙,連把掃帚都沒摸過。咱莊稼人習慣了出力流汗,這冷不丁坐那兒享清福,渾身長刺似的,不自在!”
李有柱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里,沒好氣地虛踢了兒子一腳。
“那是享福!是干部待遇!真是個賤骨頭,有福不會享。”
晚飯過后,夜色籠罩了二大隊。
李有柱提著兩瓶沒舍得喝的酒,李振國拎著兩包點心,爺倆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了江沐家。
昏暗的燈光下,江沐正翻看著一本發黃的醫書。
見二人進來,他放下書,神色平靜地示意二人落座。
“姑父,振國哥,這么晚過來,有事?”
李有柱把東西往桌上一放,搓著手,那張滿是風霜的臉上堆滿了感激。
“江沐,今兒振國去報道了。要是沒有你,這小子還在煤黑子里鉆著呢。這份情,姑父記心里了。”
江沐瞥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沒有推辭,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一旁還有些局促的李振國。
“孫書記給你安排了什么活?”
李振國屁股只敢坐半個板凳,聽到問話,身子立刻挺得筆直。
“宣傳科干事,但……哥,你是不知道,我這一天啥也沒干。劉主任就讓我看報紙,還要給我倒水。我尋思幫著掃掃地,都被攔回來了。這一天坐下來,比割一天麥子還累心。”
江沐聽了這話以后,心中了然,他笑了笑,隨后道。
“那就對了。宣傳科是筆桿子,不是讓你去賣苦力的。劉淑梅這是在觀察你,也是在給我面子。”
>gt;
“可我心里發虛啊。”李振國苦著臉,雙手在膝蓋上反復摩挲,“咱拿工資不干活,這心里總覺得像是在偷大隊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