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豐產渾身一顫,佝僂的背脊愈發塌了下去,整個人癱軟在門檻上。
李有柱心里也不是滋味,話說得重,可理就是這個理。
他嘆了口氣,轉身便要離開這片死氣沉沉的院子。
“有柱……”
身后,一道干澀沙啞的聲音拉住了他的腳步。
李有柱回過頭,只見劉豐產掙扎著從門檻上爬起。
“還有事?”李有柱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有柱,我問你個事兒……”劉豐產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壓得極低,“當年分家,我家那口子……不是,是我哥那口子,不是分了老宅那三間正房嗎?現在……現在他沒了,那房子……”
李有柱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娘的!居然在打這個主意。
這心,是石頭做的,還是黑炭捏的?
李有柱強壓下心頭的火氣。
“豐產哥,你這話問的……你就不怕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把你給淹死?你侄子剛進局子,你這當叔叔的扭頭就惦記分家的房子,傳出去,你劉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劉豐產的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但那點羞恥心很快就被對房子的渴望給淹沒了。
他松開手,搓了搓,干巴巴地辯解。
“臉?我這張老臉早就被那幾個畜生給丟盡了,還要啥臉……我就想著,我哥沒了,他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
“行了!”李有柱不耐煩地打斷他,“這事兒你跟我說不著!當年分家,除了我,你三叔也在場當的見證。你要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就去找你三叔!他要是點頭,我李有柱二話不說,這事兒就算成了!”
劉豐產渾濁的眼睛里精光一閃,心里頓時有了底。
他那個三叔,向來是個耳朵根子軟的。
“欸,欸!我這就去!”
“等等!”李有柱叫住他,“我丑話說在前頭,就算你三叔點了頭,你也給我老實待著,別急吼吼地就搬過去!等這陣風頭過了再說!不然,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沫,淹不死你也能惡心死你!”
劉豐產連連點頭,“曉得,曉得,我曉得……”
看著他那副貪婪的模樣,李有柱連多待一秒都覺得晦氣,甩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屋里亮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
妻子張蘭見他回來,放下手里的活計,轉身進了灶房,不一會兒就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湯面。
面上臥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撒著幾點翠綠的蔥花。
李有柱一屁股坐下,也顧不上燙,抄起筷子扒拉起來。
一碗面下肚,胃里暖了,心里的煩躁氣也散了不少。
他抹了把嘴,將空碗往桌上一放。
“我出去一趟。”
“這都多晚了……”張蘭的話還沒說完,李有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徑直去了大隊書記高志強家。
高志強正戴著老花鏡,在煤油燈下看一份文件。
見李有柱進來,他推了推眼鏡,指了指對面的板凳。
“坐。看你這火急火燎的,又出啥事了?”
李有柱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下,先是把公社硬塞來兩個嬌滴滴女知青的事兒抱怨了一通,然后話鋒一轉,臉上帶著幾分鄙夷,將劉豐產打老宅主意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學了一遍。
高志強聽完,臉上竟沒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
“他下午就來找過我了,拐彎抹角地提這事兒。我沒接他的茬,把他打發走了。”
李有柱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這老東西是賊心不死!不過書記,這事兒,他要是真能說通他三叔,咱們大隊這邊……”
“那是他們劉家的家事,”高志強將文件合上,語氣平靜無波,“只要他三叔點頭,咱們也管不著。由他去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