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放出來又如何?
一個被重度風濕關節炎和急性蕁麻疹日夜折磨的人,活著,有時候比死了更痛苦。
他江沐送出去的禮物,可沒有那么容易退回來。
“你不擔心?”高建設看著他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有些疑惑,“那家伙可是個滾刀肉,萬一他再來找麻煩……”
“他不敢。”江沐的語氣平靜,卻十分篤定。
他拍了拍手上的藥渣,轉向張小月,“小月,我得去一趟公社衛生院,領這個月的工資,順便再拿點常用的藥回來。”
張小月雖有擔憂,但看著自家男人沉穩的眼神,便也安心地點了點頭,“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
去往公社的土路在晨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江沐推著自行車,不急不緩地走著。
就在公社大院前的岔路口,一個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那人正是劉有慶。
幾天不見,他整個人都干癟了下去。
眼窩深陷,面色蠟黃,身上那件還算體面的褂子皺巴巴地掛在身上,像是掛在衣架上。
他佝僂著背,兩只手不自覺地在身上抓撓著,走兩步就要停下來捶一捶自己的膝蓋,那副模樣,比村里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還不如。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
劉有慶低下頭,腳步踉蹌地拐向另一條小路,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
江沐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他,徑直走向衛生院。
“小江來了!正好,工資給你算出來了,二十八塊五,你點點。”李院長熱情地把一個薄薄的信封遞過來,“另外,這是你上次要的紅霉素軟膏和一些紗布,都給你備好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衛生院的近況,江沐才告辭離開。
路過郵局時,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了進去,花兩分錢買了一張信紙和一個信封。
提筆時,千萬語涌上心頭,最終卻只化作了寥寥數行字。
他沒有提這里的艱苦,更沒有提那些糟心事,只是簡單地告知父親江東山,自己在這邊已經安頓下來,娶了媳婦,一切都好,勿念。
將信塞進綠色的郵筒,江沐松了口氣。
回到家,張小月正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手里拿著針線活。
江沐將信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又提了一嘴在岔路口碰到劉有慶的事。
張小月手上的動作一頓,秀眉微蹙,“他那樣子……不會是遭報應了吧?”
“誰知道呢。”江沐輕笑一聲。
……
與此同時,劉有慶回到一大隊的消息,傳遍整個村子。
田間地頭,院里院外,到處都是壓低了聲音的議論。
“聽說了嗎?劉家那個不孝子回來了!”
“嘖嘖,這才幾天啊,咋就跟個癆病鬼似的?”
“活該!敢動江醫生的主意,沒讓他把牢底坐穿都是便宜他了!”
劉有慶在一片指指點點中,埋著頭,幾乎是逃回了家。
家門被他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卻隔絕不了家里的滔天怒火。
“你個孽障!還有臉回來!”
須發皆白的老爹劉老漢渾身哆嗦著,抄起門后的拐杖,劈頭蓋臉地就朝劉有慶身上砸去!
“我們老劉家的臉,幾輩人的名聲,全被你和你那個攪家精婆娘給敗光了!”
劉有慶站在原地,不躲不閃,任由那根結實的木拐杖一下下地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