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玖博的婆娘林秋紅,一雙眼早就黏在了那張薄薄的介紹信上。
婆婆劉桂芝還在耳邊念叨著抱孫子的事,林秋紅的臉頰立刻紅了,卻沒有害羞躲閃,反而重重地點了下頭,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
“娘,您放心,我和玖博……我們曉得。”
有了這份公家的鐵飯碗,肚子里的那點底氣,瞬間就足了。
往后生的娃,就不是泥腿子,而是公安的后代!
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次日,天剛蒙蒙亮,雞才叫了頭遍,江沐家的院門就被敲響了。
張峰和劉桂芝老兩口精神矍鑠地站在門外。
“江沐,起來沒?俺們來咧!”劉桂芝笑著說著。
江沐剛打完一套拳,身上還帶著晨練的熱氣。
他拉開門栓,看著岳父岳母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不由失笑。
“爹,娘,這么早。先進來喝口熱粥。”
“不喝了不喝了!”張峰擺著手,黝黑的臉上滿是急切,“正事要緊!你昨天說的那個……太白七藥,可不能耽擱了!”
江沐拗不過他們,只得快速地扒了兩口飯。
待張小月將幾個熱乎的玉米餅子用布包好塞進他挎包里,他便領著老兩口,迎著朝陽,朝著青蓮山深處走去。
山路上,已經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村民,背著背簍,還在不死心地翻找著酸棗樹。
見到江沐,都熱情地打著招呼。
“江醫生,又上山挖藥吶?”
“是啊,叔,您這又是滿載而歸啊。”江沐笑著回應,腳步卻沒停。
他領著張峰和劉桂芝,特意繞開了常有人走的大路,鉆進了一片林子更密的山坳。
撥開一片半人高的蕨類植物,江沐蹲下身,指著一株不起眼的草藥。
“爹,娘,您看。這就是鐵牛七。”他捻起一片葉子,在指尖揉了揉,“葉對生,形如羽毛,一枝七片,這是最好認的特征。它的根是黃褐色的,挖出來有股子土腥味,錯不了。”
他又在旁邊找到了另一種根莖肥厚的植物,“這個叫土牛膝,活血化瘀的,藥材站也收,價錢跟酸棗核差不多,但它長得密,一挖就是一片。您二老把這兩樣記牢了,挖回去先對著樣子認,別搞混了。”
張峰和劉桂芝連連點頭。
就在江沐帶著岳父岳母在山里傳經送寶的時候,另一頭,張玖博和林秋紅已經換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裳,站在了公社派出所的大門前。
張玖博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喉嚨發干。
這地方,他活了二十多年,只在遠處看過。
林秋紅比他鎮定些,她拽了拽丈夫的衣角,低聲打氣,“挺起胸膛,你現在是來當公安的,不是來挨批的!”
守門的大爺靠在躺椅上,瞇著眼,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張玖博深吸一口氣,從兜里摸出一根大生產牌香煙,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大爺,抽根煙。俺是來……來報道的。”
那大爺眼皮抬了抬,接過煙,在鼻子下聞了聞,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介紹信呢?”
張玖博趕忙將那封疊得整整齊齊的介紹信遞上。
大爺掃了一眼,又把信還給了他,指了指里面的院子,“等著吧。所長開早會呢,沒那么快,估摸著還得半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