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夫人并沒有做出秦陽意料之中的動作,而是微微側身,然后抬起頭來高聲喊道:“帶上來吧!”
作為化境初期的強者,夫人的聲音傳得很遠,而這一道聲音讓秦陽和其他人都若有所思。
難不成這夫人所說的賀禮體積極其巨大,并不能隨身攜帶嗎?
不過片刻之后,當幾道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后,他們都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猜錯了。
那并不是什么難以攜帶的大物件,而是兩個氣息萎靡的身影。
而且對于這兩道身影,無論是大門外還是院內的古武者,都沒有半點陌生。
“她……她說的禮物,竟然是文宗孔文仲父子?”
外間古武者之中,不知從什么地方傳出一道聲音。
這一下眾人再無懷疑,那確實是曾經在古武界有著偌大名聲的孔氏父子。
說實話,此刻被人押進來的孔文仲和孔正揚,衣衫破爛不堪,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下面,是極其狼狽的兩張臉。
尤其是曾經身為古武界第一天才的孔正揚,其左眼一片血肉模糊,似乎連眼珠子都被挖掉了。
孔文仲也早已經沒了文宗宗主的意氣風發,他明顯是重傷未愈,氣息極度萎靡,臉上一片頹然,仿佛比幾個月前蒼老了十歲不止。
“真的是孔文仲!”
天道府府主張道丘低呼一聲,聽得出他的口氣極其復雜,因為那位可是古武界曾經的第一強者。
在這一屆潛龍大會之前,文宗還是那個龐然大物,孔文仲算是三大古武界三大超級宗門之首。
孔正揚的目標一直都是潛龍大會的冠軍,有著文宗的背景和資源,若是沒什么變故,他幾乎就是內定的冠軍。
沒想到橫空出世一個清玄宗秦陽,以氣境大圓滿的修為逆伐沖境初期的孔正揚,讓得文宗顆粒無收。
自那個時候起,文宗跟秦陽之間的恩怨就結下了。
可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秦陽不僅有大夏鎮夜司的強者撐腰,自身的天賦更是妖孽之極。
再一次見到秦陽的時候,此子已經是斗境強者,而且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成功突破到了玄境。
自那個時候開始,古武界的格局就開始變了。
尤其是文宗更是被秦陽不止一次針對,無論是地位還是整體實力都是一落千丈。
眼看事已不可違,文宗宗主孔文仲竟然帶著小兒子孔正揚逃離了大夏,將一個偌大的爛攤子,留給了新任宗主孔文業。
曾經不可一世的文宗就此沒落,這幾個月時間以來,幾乎都龜縮在文宗總部,不敢對古武堂的事情有太多置喙。
不少人都猜到孔文仲父子是逃到了歐羅巴,想要尋求眾神會的庇護。
由于天高皇帝遠,眾神會又實力強橫,秦陽就算是再不甘心,終究是不可能去眾神會總部將孔文仲父子給抓回來了。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秦陽今日的大婚之禮上,夫人這個眾神會的化境高手,所送的新婚賀禮,竟然就是文宗孔氏父子。
這還真是讓人始料未及啊。
“宗主……”
“父親……”
相對于其他古武界宗門家族的古武者,要說心情最為復雜的,恐怕還得是文宗的那些人。
這其中包括文宗新任宗主孔文業,還有孔文仲的大兒子孔正蕭。
能來這里的,自然都是孔氏嫡系,包括一些文宗長老。
當他們看到那蓬頭垢面的父子二人時,都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又該說什么話好了。
看孔氏父子二人的樣子,恐怕在歐羅巴的日子并不好過,尤其是孔正揚還瞎了一只眼睛,仿佛一身心氣都被打落谷底。
孔文仲身上也完全看不到當初的那種無雙霸氣,這種強烈的反差,讓得一些文宗長老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作為孔文仲的長子,孔正蕭心中一直都對孔正揚有些忌妒,覺得父親偏心,將好脾氣和好資源全都給了弟弟。
但雙方終究有著血脈親情,當初孔文仲帶著孔正揚逃離大夏,他一度惆悵了很久。
總感覺父親留了一個大爛攤子給自己,就算他不是新任的文宗宗主,可他終究是孔文仲的親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被秦陽遷怒。
好在自秦陽毀掉天下文首的牌樓,再將文宗藏寶閣洗劫一空之后,倒是再也沒有出現在文宗過,讓得他們大大松了口氣。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甚至孔正蕭都在想著,若是父親真的能得到眾神會的重視,未來未必就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是今日此時,再次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兄弟時,孔正蕭才發現事情跟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看這二人的狼狽模樣,就可以想像他們在歐羅巴過的是什么日子。
而想著之前夫人跟秦陽之間的“打情罵俏”,孔正蕭也不難猜測,父親和二弟有這樣的下場,說不定就是因為那個秦陽。
想到這里,孔正蕭不由有些慶幸,還好父親當初帶走的是孔正揚,要不然瞎掉一只眼睛的,會不會就會變成自己呢?
“怎么樣,秦陽,這份禮物可還滿意?”
就在古武界眾人心中念頭轉動的時候,夫人已經揮了揮手讓那兩個押送之人退去,繼而笑吟吟地對著秦陽問了一句。
聽得夫人的話,秦陽一時之間沒有回答。
說實話,此刻他的心情也頗為感慨。
他也沒有想到夫人送給自己的新婚賀禮,竟然會是孔文仲父子二人。
如今古武界已經歸順大夏鎮夜司,成立了古武堂,曾經的那些恩恩怨怨,在秦陽心中也早已經煙消云散,既往不咎。
可他心頭一直有一根刺,那就是沒有讓罪魁禍首的孔文仲父子,得到應有的懲罰。
曾經的那些事,幾乎都是文宗牽頭,由孔文仲這個文宗宗主挑撥串連起來的。
要不然他想要收服古武界,絕對不會這么麻煩。
更何況孔文仲不止一次想要置秦陽于死地,要不是他運氣好,當初在武陵山大裂谷就已經死在對方手中了。
即便后來秦陽成為清玄宗宗主,又得鎮夜司諸多大人物撐腰,孔文仲還暗中派了那什么玄祖截殺,心思不可謂不歹毒。
對于其他的古武界家族宗門之主,比如說諸葛瑤華歧他們,只要認錯態度良好,不再玩什么陰奉陽違的一套,秦陽都可以擯棄前嫌。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過這個文宗宗主,只可惜這對父子行事果決逃往國外,秦陽鞭長莫及,只能暫時放下報仇的心思。
此時此刻,看到自己最恨的這對父子,畏畏縮縮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破爛衣衫鼻青臉腫極為狼狽的樣子,秦陽卻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他可以猜測這父子二人肯定在眾神會吃了不少的苦頭,其中孔正揚還瞎了一只眼睛,不用說肯定是夫人的杰作。
可憐這對父子,以為逃到了歐羅巴眾神會,就能尋求新的庇護,沒想到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實在是可悲可嘆。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情,以秦陽如今的實力和格局,實在是不屑為之。
即便他對孔氏父子的恨意依舊沒有減弱,但今天是他的新婚大喜,難不成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將孔氏父子格殺在此嗎?
“秦陽,如果你不方便動手的話,我可以代勞!”
夫人似乎猜到秦陽在想些什么,這個時候再次開口,讓得旁邊的趙棠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
她固然是知道秦陽對這孔氏父子恨之入骨,可也沒必要在今天這種日子殺人見血。
至于夫人代為出手,那跟秦陽出手其實并沒有什么區別。
“不用了,這是我大夏鎮夜司的家事,就不勞你一個外人費心了!”
好在秦陽的態度并沒有讓趙棠失望,聽得他這話出口后,夫人卻不免有些失望,有些幽怨地看了秦陽一眼。
“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今古武界已經是大夏鎮夜司所屬,所以他們的罪行,自有鎮夜司司規嚴懲。”
秦陽的聲音有些低沉,讓得不少聽到這話的古武者都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么說,孔文仲也是曾經的文宗之主,甚至可以說是古武界的霸主。
殺人不過頭點地,沒必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肆羞辱。
“秦陽,你殺了我吧!”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之后就一不發的孔文仲突然開口出口。
只是其口中說出來的話,讓得旁邊的孔正揚和不遠處的文宗眾人臉色大變。
“父親,不要……”
“閉嘴!”
孔正揚心頭恐懼,似乎是想要說點什么,但剛剛說出幾個字,便被孔文仲粗暴地打斷,口氣極其嚴厲。
一句話嚇得孔正揚不敢再多說半個字,可是他心頭的恐懼已經不可抑止地升騰而起,同時升騰的,還有深深的后悔。
回想起認識秦陽以來的點點滴滴,要是再給孔正揚一個機會的話,他恐怕不會去招惹那個恐怖的年輕人。
可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在當時潛龍大會的那個時候,誰又會知道一個連沖境都不是的清玄宗新弟子,會有如今這般恐怖的高度呢?
那個時候的文宗高高在上,身為文宗第一天才,孔正揚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視潛龍大會冠軍為囊中之物。
所以后來冠軍被別人奪走,他又怎么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只可惜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他最敬畏的父親,曾經的古武界霸主,竟然被秦陽逼到要主動了結的這一步,真是時也命也。
“秦陽,一人做事一人當,所有的事都是我孔文仲一人所為,正揚他們,包括其他文宗之人,都不過是聽命行事而已。”
孔正揚這個時候似乎恢復了曾經一宗之主的風度,聽得他沉聲說道:“所以我求你,在我死之后,你不要再遷怒文宗其他人。”
唰!
話音落下,孔文仲突然抬起手來,然后五指如同鋼鏢一般,狠狠地插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一時之間血如泉涌。
不得不說這個曾經的文宗宗主行事確實果決之極,就算他重傷未愈,終究是一尊玄境大圓滿的古武強者,自絕還是能輕松做到的。
“啊!”
沒有人想到事情會突然之間發展到這一步,看著那脖頸處不斷涌出鮮血的前文宗宗主,不少地方都發出一道道驚呼之聲。
“父親!”
“父親!”
“宗主!”
一連數道悲呼傳進眾人耳中,緊接著兩道身影就已經狂奔而至,跟孔正揚一起,圍在了孔文仲的身邊。
“我……我……汩汩……”
孔文仲看著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有心想要交代點什么,但剛一張口,鮮血就從他口中涌出,看起來極度慘烈。
最終孔文仲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努力將腦袋轉向秦陽所在的方向,絕望的目光之中,充斥著一抹乞求。
看來孔文仲是想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兩個兒子或者說文宗的安寧,他也知道秦陽最恨的人肯定是自己。
哪怕剛才秦陽說過不會親手殺他們,只會讓他們受到鎮夜司司規的制裁,可他卻清楚地知道,以自己做出來的那些事,下場未必比死了好。
禁虛院的恐怖,哪怕是身為古武界的一宗之主,孔文仲也有所耳聞,他可不想下半輩子被關在禁虛院中了此殘生。
如果能用自己的死,換回秦陽的一點憐憫之心,那孔文仲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可惜鮮血很快流盡的他,注定看不到秦陽最終的決定了。
含著無盡的悲憤,他腦袋一偏,永遠的去了生機。
“父親!”
孔正揚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個孤兒院內外,聽得出他的哭聲之中又蘊含著一抹掩飾不住的恐懼。
在這一刻,孔正揚心中的那顆大樹倒了,他從小到大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曾經的榮華富貴榮極一時,再也不復存在了。
再加上對未來的迷茫和畏懼,孔正揚的一張臉突然變得有些扭曲,似乎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變成了灰色。
“呵呵……哈哈……死了,都死了!”
在所有人復雜的眼神之中,原本還扶著孔文仲尸身的孔正揚,突然之間站將起來,而其口中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二弟,你……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
孔正蕭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滿臉擔憂地開口出聲,然后和旁邊的孔文業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絲悲涼。
“冠軍……是我的,宗主……也是我的,都是我的,呵呵……嘿嘿……”
然而孔正揚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孔正蕭的聲音似的,其嘴角咧開似笑非笑,口中發出的聲音,或許就是他前半輩子的執念。
“孔正揚……瘋了!”
看到這一幕,不少人其實都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遭受如此打擊,再看到父親孔文仲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這個孔家天才的最后一根心弦,終于崩斷了。
就連秦陽都有些始料未及,他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以孔氏父子所做的那些事情,有著這樣的下場,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是真瘋了,還是裝的?”
旁邊的趙棠卻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孔正揚,忍不住問了一句。
因為這樣的事情并不是沒有可能發生,說不定孔正揚就想用裝瘋賣傻來蒙混過關,企圖逃過大夏鎮夜司的制裁呢。
“精神錯亂,心態已崩,他是真的瘋了!”
秦陽臉現感慨之色地微微搖了搖頭,事實上以他的心智,又怎么可能不感應一番,讓孔正揚鉆這種空子呢?
而在秦陽的感應之下,孔正揚是真的已經精神崩潰。
這種狀態絕對不是能裝出來的,更不可能瞞得過秦陽的精神感應。
“呸,大喜的日子遇到這種事,真是晦氣!”
某個地方傳出一道聲音,讓得不少人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同時他們的目光下意識就轉到了夫人的身上。
被這么多異樣的目光盯著,夫人不由有些尷尬,顯然她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而在秦陽的大婚之禮上,又是死人又是發瘋的,這絕對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要知道孔氏父子可是她帶過來的。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這也算是變相給秦陽的婚禮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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