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虎鯊笑容不減,踱步上前,與顧淮相隔十丈而立:“明人不說暗話。老夫此來,是為合作。”
“合作?”顧淮眉梢微挑:“愿聞其詳。”
“我膠東郡有一批年輕才俊,天賦尚可,心慕靈虛劍門久矣。想請顧宗主行個方便,賜予他們一個靈虛弟子的身份,入山修行一段時日。”鄭虎鯊開門見山,道出來意。
顧淮聞,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哦?鄭氏家學淵源,海外奇術更是博大精深,何須舍近求遠,來我靈虛劍門求學?”
“方便在長陵行走辦事罷了。”鄭虎鯊意味深長地看著顧淮,“靈虛劍門的《虛空劍典》、《靈虛飛星訣》《劍脈心傳》固然精妙,但我膠東郡的‘滄海萬頃功’、‘蜃樓幻劍術’、‘天罰劍訣’亦是不凡……”
“更何況……海外諸島所產的‘碧海靈髓’、‘萬年血珊瑚’、‘藥皇花’、‘鮫人卵’等奇珍,對于宗主滋養識念、淬煉真元,亦是大有裨益。”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而且,顧宗主不覺得,有些東西,既然皇后娘娘能閱覽……甚至,連那‘劍山劍’的奧妙都能參詳一二……”
“那我們這些真正的鄭家人,可以拿到那些謄抄送回膠東的心得體會,提前觀摩學習一下靈虛妙法,彼此印證,不也是理所應當的嗎?合作,自然是雙向的。”
此一出,不僅顧淮眼神微凝,遠處偷聽的齊金山更是心中巨震,一股怒火直沖頂門!
“果然!果然如此!”
齊金山幾乎暴跳如雷,忍不住釋放殺意:“鄭袖那妖婦!竟真的將宗門核心秘傳泄露給了母家!顧淮這蠢貨,吾必殺之!”
畢竟是巴山劍場的叛徒,竊居了宗主之位,哪里會把靈虛的寶貴傳承放在心上?這些年來,估計是尋了不少買家,賣了個好價錢!
顧淮眼角連跳,沉默片刻,才道:“皇后娘娘厚愛,顧某感念。只是……靈虛弟子名額有限,規矩總還是要守一些的。”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鄭虎鯊笑容更盛,仿佛早已料到對方的反應:“老夫一路上所見的靈虛真傳弟子,固然都是我大秦未來的棟梁之才,卻也有不少在大試入門后就屢遭瓶頸,修為進境停滯的。”
“這些次等的真傳名額,與其浪費在一些庸人身上,為何不……騰出些位置,給真正有需要、有潛力,且懂得感恩圖報的人呢?”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句:“我鄭氏子弟所求,不過掛個名即可,本身修行資源,均由我膠東郡一力承擔,無需貴門額外破費。”
“此外,聽聞貴門‘洗劍池’之水,有淬煉劍元、蘊養本命物之神效……不知可否割愛些許?我亦愿以等價的海外靈藥相換。”
“顧宗主,你修為既已至七境巔峰,如此龐大的劍山劍都徹底煉化完畢,想必對其也沒了什么依賴。反正只有宗主才能動用,外售些許,卻也無人知曉,總比浪費了強。”
“鄭兄倒是打得好算盤。”
顧淮緩緩回道:“只是我收有一個弟子,是得了大秦上下公認的絕世天才安抱石,他已經修至了六境,選好了本命物,也需要這本派祖師的至高手段輔助洗煉,培元增益,難以隨意出讓。”
“我懂!不就是加價么?”
鄭虎鯊眉毛一揚,很大氣地開口回道:“這么說吧,百聞不如一見!讓我試一試洗劍池水的功效,再報個價,看看你是否滿意?”
“可。”顧淮點頭:“鄭兄遠來辛苦,不如先入內歇息。”
只見他招了招手,兩人身影微晃,便已落入那幽靜的石殿之中。
聲音被陣法隔絕,再難聽聞。
齊金山隱藏在巖壁陰影中,眉頭緊鎖。
鄭虎鯊的出現,及其展現出的驚人實力,讓他感到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膠東鄭氏的觸角,這是要正式大肆伸入靈虛劍門了?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石殿的門再次開啟。
顧淮與鄭虎鯊并肩走出,兩人臉上都掛著看似融洽的笑容。
“……如此,那批‘海心蘭’與‘鯨瓊膏’,便有勞鄭兄費心了。”顧淮淡淡道。
“合作愉快。”鄭虎鯊撫須微笑。
雖說通過成對的感應珠,他已經知曉了許多處夜魔猿養殖場的被襲、破滅,也注意到族弟鄭白鳥似乎失去了聯系,或許出了意外。
不過皇后侄女透露過來的“服從”之意,以及輕易壓制、滲透這天下最強劍門之一的傲然,久居海外潛修、實力一朝展露的暢快,卻是讓他自覺頗為良好,合作都多了幾分大方之氣。
……
遠處,齊金山看著那相視而笑、仿佛已達成共識的兩人,看著這幽靜卻被骯臟交易玷污的山谷,看著遠處那個仍在懵懂練劍、期盼著宗門指引的貧寒少年,不由得死死攥緊了拳頭,心中怒斥了無數遍:
“敗類!蛀蟲!”
“損公肥私!無恥之尤!”
“顧淮!賣山求榮,爾之罪,罄竹難書!靈虛……終非汝等之靈虛!”
交易!赤裸裸的交易!將宗門傳承、祖師遺澤如同貨物般討價還價!
這靈虛劍門,在顧淮手中,哪里還是什么修行圣地?簡直成了他顧淮和膠東鄭氏,乃至長陵那位皇后的私人宗門!貨殖之場!
“鄭袖……顧淮……”齊金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殺意沸騰,“你們……都該死!”
他猛地轉身,不再看那令人作嘔的一幕,身影在洞口的光影交錯間徹底隱去,緊接著,其手中的靈犀玉符微微振蕩,被調制輸入、發送了這樣的訊息:“什么時候動手?我想再商討下行動的日期與細節……”
“你想再早些?”對面回復。
“這倒不必。我要的是一擊即成,當場必殺。準備充分才好辦事。”齊金山回道:“現在有了份關鍵的錄音,或許能多煽動些人……”
“有空的話,你可以到北邊來,在烏氏的祖地見上一面。”趙青答道:“收獲應該會很多,還能得知大刑劍的具體下落……”
“大刑劍?”
“靈虛劍門開派祖師的本命劍,跟虛劍谷內的法陣遙相呼應,構筑了穩定的虛空通道。”
“虛空鏡的另一邊?”
齊金山立即想明白了很多事:“可以在對面突然穿梭回來,發動襲擊?”
“差不多吧。”趙青淡淡開口:“這是靈虛劍門的至寶,正好讓你過來好好參悟一番。”
……
山谷的另一側,那名姓曾的藍袍少年,終于氣喘吁吁地停下了練劍。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身旁那塊灰白的山巖。
那十幾道新出現的、看似雜亂無章的劍痕,如同磁石般瞬間吸引了少年的全部心神。
他怔怔地看著,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么。片刻后,他眼中猛地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醍醐灌頂!
“原來……空隱劍訣的‘隱’字,并非一味藏拙避鋒,而是要借天地元氣的流轉,將劍勢的輕重、劍招的破綻藏進自然軌跡里!”
少年喃喃自語,臉上露出狂喜之色,隨即再次揮動手中長劍,劍勢陡然一變,竟比之前靈動飄逸了數倍不止!
隱隱有了一絲“空隱”的真意!
他興奮地練著,渾然不覺自己命運的轉折點,竟源于遠處某個憤世嫉俗者的隨手施為,更不知曉,就在他沉浸于劍道進步的喜悅時,這座傳承悠久的靈虛劍門,其根基已在無聲的交易中,被悄然蛀蝕。
虛劍谷深處,松濤依舊,石殿沉默。
一場改變宗門格局、甚至可能影響長陵風云的交易,就此落定。
而暗流,已然涌動。
……
時光如梭,二十來日悄然飛逝。
在這些天里,長陵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像膠東郡咸魚販子遭遇重創,整個下層商貿體系支離破碎,乃至于大批漁行販夫負債累累,不得不向官府備案,求取救濟。
又比方說,大秦工造司正式宣布,首批平民道院已建設完成,施工速度在修行者的助力下,遠超預期,相應配套設施正迅速跟進,估計在三個月內,即可招收學子逾十五萬。
此外,當前完成整修與初步改造的馳道,總長度高達九千余里,皆可容八車并行,接下來的規劃,便是在原基礎上鋪設鐵木車軌,并陰刻符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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