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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6章 本末倒置,激辯與栽贓(5k)

      此番洶洶請愿,果真只是一群被利益撩撥起不甘的弟子自發鬧劇?亦或是另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試探這新政的成色、朝廷的定力?甚至……是朝堂之上某些身影投石問路的棋子?

      想要通過蘇秦將我引入這場紛爭,以此誘發出激烈的沖突,來獲取白羊洞的深層情報,看一看薛忘虛等人的立場的態度?

      丁寧的目光在蘇秦那張義正辭嚴、卻隱約透露出一絲精心演繹痕跡的臉孔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笑,思緒如腳下的山峽幽風,盤旋萬千,早已明曉了此事當中的關要。

      他邁步,動作平穩如常地走下索橋,朝著那片情緒沸騰的石坪走去。

      “師弟!”蘇秦主動迎上前來,辭間將丁寧架得更高,“朝廷這新政如此蠻橫霸道,犧牲我等核心弟子根本利益,去向那些蕓蕓俗人示好!我蘇秦今日為同門請命、為宗門根基抗爭之,是否在理?!”

      “這補償要求,該不該提?該不該爭?!”

      所有人的目光,灼熱地集中在丁寧身上,等待他的表態。

      那兩位教習更是如蒙大赦般看向他,眼中充滿希冀,仿佛盼著這位洞主、長老看重的天才,能有更巧妙的辭打破這僵局。

      然而,丁寧卻是沒有立即開口。

      他只是靜靜佇立,目光沒有立刻回應蘇秦那看似殷切實則充滿算計的催促,也沒有安撫人群的焦躁,而是緩緩轉動,如同一柄沉冷的尺規,亦像實質的利劍,帶著穿透性的審視,仔細地掃視過全場。

      那眼神幽深如寒潭,仿佛能剝開所有粉飾,直刺入每個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無形的壓迫感如冰水澆下,讓蘇秦呼吸微滯,挺立的身姿下意識地一晃——腳后跟竟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氣勢頓挫,臉上只余下一抹被懾住的驚疑僵滯。

      公平?他們喊的不過是既得利益被觸動的惶恐罷了。丁寧心中漠然。

      這新政,強令各宗派打開門戶,讓教習學生輪值教授,服役如兵,更讓草芥小民得以踏足宗門重地,抄錄低階法門,強納元氣灌頂……

      這,不正是那個人,在很久遠的某個雨夜,對著篝火也曾暢想描繪過的圖景嗎?

      他要打破門閥,革鼎舊弊,讓更多人有路可走,為這天下積蓄更雄厚的根基,使黎庶亦有握劍的可能。

      只不過,當初草擬的構想,還涂抹著溫情的理想底色。

      今日所見,元武與鄭袖這兩個竊國奪命的仇敵,卻以一種冷酷、強硬到近乎蠻橫的巨輪姿態,將這條擱淺多年的舊船重新推入了滔滔洪流之中。效率高得驚人!

      沒有絲毫顧忌與緩沖!

      整合、調度、強行推進,鐵腕如山!

      他們用最嚴密的集權體系,用整個大秦王朝開疆拓土所凝聚的威勢,硬生生碾壓一切阻攔,將這變革砸進了現實。

      一旦成了,整個天下修行者的力量來源將被重塑,高度集中。

      那些盤踞一方、如白羊洞這般尚有幾分獨立的山門,必將徹底融入這國家機器的洪爐之中,化為薪柴,再無獨立超然之態。

      萬千修行種子將從朝廷設立的道院中選拔而出,一切盡在掌控,真正是成了鐵桶江山。

      如此手段……丁寧心中泛起一絲冰冷的譏誚。果然是那兩個人一貫的風格。

      夠狠,夠快,不容置疑。

      昔日尚未來得及推行的暢想,到了他們手中,便褪去了最后一絲溫情脈脈,只剩赤裸裸的權力重構與集權本質。

      無數的修行資源將被整合調配,哪怕犧牲一些小環境,讓一些底蘊淺薄的修行地就此失去自然更替的能力,但拼合起來的整體力量,必將遠超如今各自為戰的散沙局面。

      這將是一柄前所未有的重錘,能輕易砸碎舊日的格局……若能用好了,是否也可能……成為斬向元武、鄭袖自身根基的利刃?

      矛盾尖銳地擺在了臺前:如同鉛室外的那些新面孔,與坪上這群宗門弟子。

      在利益格局的劇烈調整上,蘇秦是“聰明”的,他精準地把握住了這群弟子最核心的痛處——“不公感”,將他們失去的特權渲染成一種集體性的悲情與犧牲。

      他不敢直接反對“朝廷推行普及、征調”的國策主干,畢竟那代表著元武不容置疑的皇權意志,但卻極善于在枝葉的縫隙中“錙銖必較”,在這些執行層面的細節上瘋狂“挑刺”。

      巧妙地運用“道德綁架”與“同門之情”作為武器,將矛頭轉向宗門中層的教習、執事們,要求他們必須“酌情”“變通”,去向上“爭利”、“讓利”,去為弟子們“爭取補償”。

      這是陽謀,也是極陰險的壓力轉移。

      本質上,就是逼迫中層管理者去承擔與朝廷博弈的風險,自己則穩坐“維權領袖”的位置,收割聲望與人心。

      成了,他是首功,地位鞏固,聚勢已成;敗了,是教習們無能。

      聚勢之后,無論朝哪個方向走,蘇秦都占據了主動,無論是行出賣同門以換取個人前途之事,還是積累更多資本以圖他謀,都擁有了更寬闊的回旋空間和更重的籌碼。

      丁寧的沉默似乎太久了些。

      蘇秦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不耐與疑慮,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殷切期望”的姿態,心中念頭飛轉:這小子才入門幾天?修為怎么可能超過我這三境中品,生出如此氣勢?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緒,順勢來了套標準的行禮,再次拱手的同時,目光卻飛快掃向人群中一個心腹小弟,微不可察地使了個眼色。

      這位性子急躁的學生立刻開口叫嚷:“丁師兄!蘇師兄他說的沒錯啊!你看看下面那些人,再看看他們圈的地!這口氣你咽得下?”

      丁寧的眼神動了動,仿佛剛從那深沉的思考中抽離出來。

      他沒有立刻回應那弟子的質問,反而看向了蘇秦,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卻清晰地蓋過所有雜音:“蘇師兄高義,為同門發聲,自然值得敬重。”

      蘇秦臉上剛要浮起一絲得色。

      然而丁寧下一句話卻如同投石入水:“不過,蘇師兄方才口口聲聲所‘不公’,指斥朝廷‘剝削’我等,讓弟子們痛失諸多‘本該有’的權益。丁寧卻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師兄。”

      他的目光平靜卻銳利,直刺蘇秦:“既是‘本該有’,那何來‘失’?”

      “我等入門時,洞規里可曾寫著:此地靈氣唯我獨享,外人永不得入?可曾寫著:我等弟子永無外務,只須靜坐修行?可曾寫著:山門之外十數里,皆為我白羊洞禁地,不可擅建他物?”

      連續幾句平淡的反問,讓石坪上激昂的聲浪為之一滯。

      許多弟子臉上現出茫然——他們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

      丁寧不等蘇秦反駁,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冷靜,目光掃過眾人:

      “諸位同門痛心疾首之時,是否忽略了另一些東西?正武司推行此策,為示恩澤,亦或是安撫,難道就無一分補償之意?”

      他微微一頓,拋出一個更具沖擊力的事實:

      “據我所知,朝廷工造司近些時日,于各郡刊行、公售之《百納初感篇》、《經絡疏注通解》、《煉氣三重障異談錄》等基礎法門詳解,字字珠璣,解析深入淺出,更雜糅了不少以往宗派內部秘不外傳的經驗竅門。其詳細精到之處,連我輩觀之亦有所獲。而這些,只需些許銅錢,便能在長陵各處書肆輕易購得。更有甚者,據聞朝廷正聯絡諸多宗師名家,編纂更高階的《破境要略心得匯注》,供各修行地核心弟子兌換。”

      “還有我等輪值授課、服役所得之‘貢獻點’,可換取何物?”

      丁寧目光轉向那兩位教習,似在求證,“聽聞有向來為皇家、王侯、門閥獨享的‘潤海靈散’,可緩慢滋養氣海,固本培元;‘通絡丹’藥方改良后正由太醫令監小規模試用,效用在于輕微拓寬經絡,甚至傳有‘易髓湯’之方可供大額點數換取,能略微改善后天體質資質……更有工造司流出的‘元符聚氣盤’等精巧符器,可輔助煉氣……”

      此話一出,猶如在沸騰的油鍋中投入冰塊,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比之前響應蘇秦時更加激烈!

      “什么?!通絡丹?丁師兄你此當真?”

      “‘貢獻點’能換那種好東西?”

      “《破境要略》?宗師心得?!”一個弟子聲音都變了調,“那是真正的寶貝啊!”

      ““我……我只當那些點數是辛苦換來的無用牌子!原來還有大用場?”

      弟子們的眼神瞬間變了,之前的不滿焦慮中,猛地摻雜進濃濃的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種強烈的、蠢蠢欲動的期盼!

      人們總是更容易聚焦失去之物,對悄然而至的新得卻往往視而不見。

      丁寧只是輕輕將遮蓋住它們的灰塵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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