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考慮到惡鬼們有些其實是橘政宗和王將刻意用藥物引誘誕生的,可以說暗藏了控制的因素,并非自己想要墮落行惡,似乎有些“情有可原”。
可受害者又做錯了什么呢?他們憑什么要平白遭受這等無妄之災?
同樣是“鬼”,有的就能克制住自己,避免傷害到他人,這表明“鬼”并非完全無行為能力的存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一旦踏錯了路,就必須承擔后果。而趙青正是審判與執刑的刀手。
一名戴著般若面具的干部強忍搔撓僵爛皮肉的沖動,哆嗦地止住了慘嚎,完全忽視了理論上還在繼續監聽這邊的首領王將,立即無話不答,選擇了出賣他所知的一切情報:
“聯系到的應是陸自第15旅團……”
源稚女趁機撲向兩個冰封的實驗體,赤櫻色的刀尖在冰面上刻出數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
他垂目望著山田綾子尾椎處半融化的骨刺,輕聲念起《萬葉集》的挽歌:“朝露散兮,吾身亦如是。泡沫幻兮,世事皆若斯。”
“他們本可以活著。”他輕聲說著,蹲下將凍僵的晴天娃娃碎片撒在冰雕花瓣上,又解下緋袴系帶覆住尸體面部,蓋上了男女凝固的驚恐表情:“淀川的蒲公英開了,來年會在更干凈的土壤發芽。”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意境悠遠的悼念。源稚女從佐藤修二凍結的西裝內袋摸出仍在震動的翻蓋手機,屏幕顯示“女兒-由美子”的來電。
他猶豫片刻按下接聽鍵,聽見童聲混合著電車報站聲傳來:“爸爸!我在梅田站的失物招領處找到你昨天掉的鋼筆啦!就是刻著櫻花的那支……”
冰晶在聽筒表面凝結成霜花。源稚女沉默著將手機貼在會計課職員耳畔,男人龍化的耳廓微微顫動,終究沒能再聽見女兒的聲音。
“真是令人動容的慈悲!不愧為舉世無雙的歌舞伎,能用如此精湛生動的演技,取信于初次相逢的陌生來客。”
王將的語調忽然浸滿虛假悲憫:“露珠消散前能折射整片朝霞,豈非比庸碌一生更有價值?”
隨后的譏諷裹著能劇鼓點般的節奏:“不過與其哀悼實驗體,不如擔心正在加速的‘隼’式直升機群?或者藏在淀川河堤下的90式坦克?”事到如今,他竟仍在故意提供混淆視聽的模糊信息。
遠處響起的螺旋槳轟鳴,壓碎了詭譎的余音,源稚女起身時撞碎了冰封的彩繪障子。
他看見遠空三個黑點正撕開雪幕,機腹懸掛的20毫米機炮開始預熱旋轉,語氣卻絲毫未顯焦躁不安:“您犯了個錯誤——真正的哀悼不需要眼淚,只需要記住他們作為人類最后的……眼神。”
劇烈的爆炸聲幾乎吞沒了后半句,封凍的南大門轟然崩塌。兩輛偽裝成工程車的輕型坦克先后碾過百年石階,炮口殘留的硝煙與晶狀薔薇纏繞升騰,驚起白鷺掠過正在融化的冰雕。
“看來謝幕的掌聲要比預期熱烈。”趙青卻又笑了笑,“感謝閣下送來這批軍火當煙花。”她轉頭看向已解析起了芯片數據的施夷光:“此次,要不讓你先去試試手,練練招?”
“也好。”施夷光立刻把數據線隨手一拋,同時劈了幾道分裂劍氣擊毀了王將殘留的諸多設備:“我去磨合些戰斗技巧,你在這兒布置逆龍化儀式……洛朗家族支援的機敏級核潛艇,五分鐘內就能解決王將所乘坐的小船。”
核潛艇都來了?哪里來的過江龍?難怪能輕易吊捶猛鬼眾這個地頭蛇。源稚女心中若有所思,轉念間又著重關注起了“逆龍化”這個詞匯,語氣驚顫:“你們能讓深度龍化的半死侍復原?清除血統失控的污染?”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趙青簡單地回應,隨手把那兩個被注射了天鵝血的倒霉蛋提至身前,飄浮在半空中,而后探出拇指拇,在一男一女的眉心里各畫了一道短短的豎線,切開了他倆的額頭。
緊接著,她又召引出磅礴的本命元氣,裹挾著萬象浩虛、無物不斬的劍意緩緩滲透沒入了兩人的泥丸,跟對方的血液混在了一起,流淌著擴散至全身各處,又以血為墨,再度在其臉上繪出了古老的圖騰紋飾。
若忽視那些青灰色的鱗甲,兩人的臉頰竟好像化作了墨西哥叢林里的美洲虎戰士,神秘的圖案在兇蠻中透著玄妙,跟龍文的結構頗有相似之處,隱約間有超然的力量在流轉。
“龍血洗禮的修改版。”感應到源稚女異樣的眼神,趙青想了想,繼續介紹道:“這可不是紋身,而是以血煉魂的精神煉金儀式,若有高階龍類主動賜予,混血種便可穩定住即將失控的血統,就像‘皇’那樣恢復神智澄澈。”
“它能批量制造‘皇’級混血種?”源稚女吃驚地問:“您是哪位復蘇的龍王?”
“不是龍王,而是修行愛好者。”趙青微笑著回道:“我這種洗禮儀式的效果,主要是過濾消除龍血中的毒性,即減少不必要的畸形變異,和朝向兇戾嗜血的性格改造,本身并不會提升血統——但可用進化藥彌補。”
語之間,兩人嶙峋凸凹的面部一點點恢復,龍化現象慢慢地褪去,鱗片紛墜,露出下方滲血的蒼白色皮膚,刃爪變回了正常的人類手掌,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延伸出體外的尾椎則節節剝脫。
看上去跟某些墮落之鬼被殺后的狀態變化相似,可依舊有力的脈搏卻作不得假,且讓人訝異其血統竟逐漸穩定在了b+級。
“三魂歸位,七魄守形。”趙青輕輕凌空一指點出,兩人周身要穴卻盡皆響起大河濤濤般的真氣奔流之聲,隨著頰車穴迅速紅潤,張開了口,幾枚花生米大小的碧色丹藥便沒入其喉間,順勢游進了胃腸深處。
以她此時的功力修為,縱然只是隨意一點,灌注輸入真元,效果亦夸張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就算是真正已死半日、生機盡去之人,也可在等若于常人上萬年苦修的神照真氣刺激下“復生”過來,變成可持續活動數年不止、力大無窮的僵尸,堪比死侍。
更何況,僅僅是輔助活化“龍血草”所煉丹丸的藥效?轉眼間,兩人已是肚腸咕咕鳴響,像是長睡一場后倏然醒來,嘴里還說著“媽媽——”之類的夢話,但面色早就恢復如常,精氣神好到了極點,身體機能發生了蛻變。
……
雨絲在千鳥之淵上空織成灰青色的紗。
殘櫻裹著青苔氣息墜入護城河,漣漪驚散了幾尾朱紅錦鯉。楚子航的球鞋碾過濕漉漉的鵝卵石,黑色額發凝著水珠,村雨收在墨綠劍袋里泛著冷硬輪廓。
他身后兩步,法蘭西少年正用銀柄手杖撥開橫斜的枝椏,藍寶石袖扣與鳶尾花紋領巾在雨幕里忽明忽暗,這位是昔年普法爾茨選帝侯分支家族的年輕成員,某法國伯爵之子,秘黨新一代的優秀混血種,蘭斯洛特。
因為該家族過去曾經跟某任天皇有私人交情,又在r本投資不少,且近期跟“昆侖集團”展開有關亞瑟王歷史探秘合作的關系,被秘黨元老會專門派遣至東京參與談判,輔助卡塞爾學院處理此次重大危機。
當然,蘭斯洛特畢竟只是個16歲的青年,僅比楚子航略大,也并非什么天生s級血統,重量級有限,此次前來更多只是增長些見識,嘗試跟同代的優秀俊才結下交情,具體事務則由他家中的長輩們負責。
“這條步道是楚子航選的。”蘭斯洛特用銀柄傘尖輕點積水,“聽說明治天皇當年為了給英國公使賠罪,特意在這里種了九百株染井吉野。櫻瓣落在靖~國神社的飛檐上,又被風吹進日軍公墓的碑林……”
“這是想提醒我們,歷史的重量永遠壓在櫻花樹根下?”
楚子航單手抱著村雨,嶄新刀鞘上的龍紋在陰暗中流轉微光,他的球鞋碾碎半腐的櫻瓣,腐殖土腥氣混著遠方神宮裊裊的線香:“櫻花開時太喧囂,現在正好。”
源稚生望著雨中朦朧的朱紅鳥居,隨手將濕漉漉的額發捋向耳后,袖口磨損處露出常年握刀形成的薄繭:“你們該看看春季的夜櫻,整條大道被燈籠映成緋色,像流淌的凝固的血。”
他忽然輕笑,傘骨上的繩結隨著動作解開又系緊,似流露出了其心中的煩悶:“我知道你們對我們的態度,但現在的r本……”
“不急。”楚子航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出奇地平靜,“有人說,可以提供充分的支援,但你們必須先展現出誠意,并答應一些條件……但這些話最好放在后頭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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