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閣樓內輪職的年輕學徒、幫工,看著趙青在大堂的茶桌邊坐下,隨手掏出了一個鐵盆一樣的東西,卻不用添柴生火,直接燉起了一鍋鮮美的魚湯,不禁有些驚奇與搞不清情況。
修行者中脾氣古怪的,其實很是不少,不過以他們僅是尋常武者和一二境的修為,十六七歲的年齡,并未出過遠門,從來只是道聽徒說,再加上歸鄉縣地處偏僻,倒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一時間,學徒幫工們,壓低聲音議論紛紛,不明白來者究竟是想買些貨品,還是占了自家地方吃飯,亦或者是上門推銷美味的魚湯,于是互相攛掇,想讓同伴湊近過去問問,卻沒人敢真正地行動。
少年靦腆而內斂,常年待在工坊之中埋頭苦干,沒什么跟異性打交道的經驗,在看到氣質過人,顯得頗為神秘的趙青、夏彌后,自然而然出現了怯場的狀況。
不過還沒人想到去后院告知長輩之時,已有一名披發的灰袍老者從側門走了進來,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氣,臉上呈現出將要怒斥學徒暗地里偷吃偷喝的行徑,卻忽然間注意到了趙青放在桌上的湯鍋。
“這鍋子怎么不用柴,沒有煙?”老者神色微驚,連忙走近幾步想要細看:“放在桌子上就能煮湯,怎么做到的?”
在學徒們瞪大眼睛的注視下,灰袍老者還沒等到趙青回話,便俯身從桌子下面去看,然后從桌子與鍋盆之間的縫隙去看,最后躍起用手抓住了根橫梁,從上面去看,靈活的動作過后,便是陷入了沉思。
“原來是這樣吸引注意的……跟電磁爐還挺像。”夏彌眨了眨眼睛,已明白趙青當場燉魚湯的緣由,此番手段看似普通簡單,但實際上打破了古代人對于生火造飯的固定認知。
作為表面上初中學歷,實則已自學到了大學幾乎全部學科的龍類,她很清楚人類的歷史上,自上古先民鉆木取火,到使用煤氣、天然氣,雖然燒的的燃料變了,但是取火的方式還是直接點燃燃料本身,本質還是一樣的。
而戰場上做飯的隱蔽性,由于燒火的煙霧會暴露自己的行蹤,甚至被察覺到軍隊的總數,一向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但只要放棄“生火”和做飯相掛鉤的想法,那便較為容易解決。
趙青隨手搞出來的鍋盆,使用的自然是真氣加熱升溫的法門,而且也不是什么高端技藝,畢竟最低連《射雕英雄傳》中的靈智上人,都可以運功煮出沸水。
但以此為基礎,開發出相應的符文通路,真正用于做飯,那卻是前所未見的創舉,打破了思維的慣性,讓峽江工坊的老匠師大為驚奇,并很快意識到了其中的價值。
就算在技術上,此類符器的難度并不算高,但在他的眼中,能夠將其想出,制作出來的匠師,那也是令人敬佩的高人,比循規蹈矩的普通工匠有創意得多。
莫非,對方把自動鍋爐帶過來,正是為了跟峽江工坊合作,要將這個產品推廣開來?還是說,這只不過是兩名氣質不凡的少女,生活精致的日常表現?
……
在這名四境融元的老匠師心中思緒起伏的時候,趙青卻自顧自地感應起了此座楚地工坊的運行情況,精神意念擴散開來,不斷收集信息,看上去毫無介紹真元鍋爐的意思。
這處名為峽江工坊的修行地,建筑面積并不算大,但整體范圍也囊括了邊上一座小丘,在占地十幾畝的前排院落之后,便是匠師們的加工場地,分布著許多水車、冶煉爐,復雜的管道之中,時而有煙氣涌出。
作為早年多次歷經戰火的邊郡地帶,歸鄉縣的人口并不多,僅有五六萬的數目,城鎮的規模一般,不過得益于秦楚邊境的頻繁走私貿易,生活倒也過得不錯。
在非戰爭時期,遷來此地的峽江工坊,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開采一些本地的特殊礦產,并不指望有什么高價值的訂單,只是招收了一批學徒和幫工,向外出售各種日常用品,很少賣出真正的符器。
閣樓內擺放出的工坊產品,有本地開采鹽井時所用的圜刃套鉆、井圈濾網,江湖人士所用的百煉精鋼刀劍、機關針筒、特制袖箭、小型的連發臂弩等等,甚至還有珠花飾品、石雕玉雕之類的業務方向。
至于纂刻有符文的術器,在價值上便遠非前者所能及,動輒千金萬金,主要以訂制的方式來購買,但也有擺放在內院中,專門向貴客表露工坊技藝水平的展覽品。
“介紹一下你們工坊的符器。”喝完魚湯后,趙青將鍋盆折疊收了起來,帶著夏彌向著院子深處行去,隨手拋出了一袋璀璨奪目的明珠寶石:“只要質量過關,我們有多少買多少。”
這種珠寶,跟方才的鍋盆一樣,都是她隨意捏出來的東西——時至今日,以趙青的修為,已連最堅硬的天然礦物,鉆石,都可以合成出來,普通的寶石寶玉,自不在話下。
灰袍老者再次心中一震,然后欣喜不已,有眼光又大方的客人,那是每個工坊都最為歡迎的,且代表了一種來客對自己的信任。
就算此地位于邊境,不排除對方有身為秦人的可能,只要售價遠高于成本價,可令自家師兄弟重新采購材料后,制造出更多的符器,那也算是一種為國作貢獻的方式。
“兩位姑娘請進,讓我老曾介紹一番我們峽江工坊的精品術器。”
看出這一袋珠寶的市價超過了工坊好幾年的總收入,曾姓匠師立刻領路,很快來到了內院的一座小樓前,敲了敲門:“師兄,有客人來了。”
下一瞬,房門無風自開,里面露出了一個低頭緊貼著幾塊鏡片的矮小干瘦老者,他的手臂一動不動、肌肉僵硬,只有兩根手指在輕微地顫抖,再加上久不見陽光的蒼白臉色,不禁讓人聯想到傳說中的僵尸。
然而,但凡對楚器生產有一些了解的修行者,都會明白,此人之所以表現如此奇怪,正是在極其細微的地方進行符文的繪制與雕琢,為免身體自然抖動造成干擾,主動施展了一門讓部分肌體癱瘓的靜功。
若是能從老者的手指處進行細致的觀察,便會發現此人的指頭正捻著一根頭發絲般粗細的長針,針尖在一張跟紙一樣薄的金屬片上不斷刻劃,畫出了一根根古奧的線條。
“是來訂制飛劍還是飛針的?你知道我在趕‘天工閣’的訂單吧!還有一個半月時間,就得完成手頭上的這批零件,非常緊張。這可是關系到我能否拿到‘名匠’稱號的大事。”
在完成了某個符文的最后一劃后,干瘦老者抬起頭來,摘下了眼睛上用于提升目力的符器,肌肉也放松脫離了癱瘓狀態:
“師弟,有事你不能做主嗎?微調一下庫藏的那幾件飛劍,也算是滿足客人的訂制需求了。”
聽著師兄敷衍貴客的說法,曾姓匠師神色不禁有些尷尬:“剛從纂刻符文的狀態脫離,一般看不清遠處的事物……還請兩位莫怪,師兄他近年一直忙于提升匠師稱號上的評級,有點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