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今日之事,終究是漏了底。
這“鬼醫十三針”是師父的獨門絕技,早已絕跡江湖多年。她今日情急之下使出,便是將自己的底牌掀開了一角。
可她沒有辦法。沈慎行新喪,國公府本就風雨飄搖,若是國公夫人再一死,這偌大的國公府便真的散了。到那時,她頂著一個寡婦的名頭,還如何借著這國公府的勢,去報她的血海深仇?
她這樁婚事,這番籌謀,豈不都成了個笑話?
電光石火間,鐘毓靈已在心中轉了千百個念頭。她抬起頭,那雙清澈的杏眼里露出一絲茫然和無辜,仿佛根本聽不懂沈勵行話中的深意。
“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
她微微歪了歪頭,神情天真,聲音卻還有些虛弱:“師父就是師父呀,他教了我些醫術,我也只學了些皮毛,今日不過是情急之下,想起師父曾提過一嘴,便大膽試了試,沒想到真能有用。”
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看起來脆弱又無害。
沈勵行拿著那個小小的玉瓶,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她的語氣神態都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傻子,可是一個傻子,真能學會如此出神入化的醫術,懂得這么多東西嗎?
沈勵行眸色暗了暗。
但他知道,現在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
他收回目光,將玉瓶揣入懷中,淡淡對著外頭喊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以墨影為首的一眾下人魚貫而入。
跟在最后的是早已急得滿頭大汗的孫嬤嬤,她一進門,視線便死死鎖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國公夫人身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夫人!夫人您怎么樣了?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孫嬤嬤的聲音里帶著哭腔,眼淚簌簌地往下掉,伸手想碰,卻又怕驚擾了國公夫人,手僵在半空,不住地發抖。
沈勵行站在一旁,眼神幽幽落在鐘毓靈依舊蒼白的小臉上:“世子妃已經控制住了母親的病情。”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那個身形纖弱、臉色蒼白的女子身上。
他們是真沒有想到,鐘毓靈真的能夠將夫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太好了,謝謝世子妃!”孫嬤嬤激動的對鐘毓靈道,都要一副磕頭的架勢了,嚇得鐘毓靈趕緊開口。
“我也沒做什么,就是師父以前教過幾招,我胡亂試試罷了。”她一邊說,一邊連連擺手。
演戲演全套,她順勢扶著額頭,身子晃了晃,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我好累啊,我想先回去歇著了。”
說完,她轉身就想溜之大吉。
再待下去,沈勵行那雙跟刀子似的眼睛能把她盯出個窟窿來。
然而,她剛邁出一步,身后便傳來沈勵行的聲音。
“我送嫂嫂回去。”
鐘毓靈的腳步一僵。
她緩緩回頭,看見沈勵行已經走到了她身邊,那雙深邃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孫嬤嬤,”沈勵行頭也沒回,只對著床邊的人吩咐道,“你留下,仔細照看母親,有任何異動,立刻派人來報。”
“是,二公子。”孫嬤嬤趕忙應下,感激地又看了鐘毓靈一眼。
鐘毓靈心里已經開始罵人了。
她有手有腳,從這院子走到她那個小院子,閉著眼都走不錯,需要他送?
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能拒絕。她的人設是天真單純的世子妃,不是能跟小叔子拍桌子叫板的潑婦。
她只能硬生生把一肚子怨氣咽下。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穿行在寂靜無聲的回廊下。
月光如水,將兩人的影子拉得一長一短。
沈勵行一不發,鐘毓靈也樂得裝鵪鶉,只低著頭,看著自己繡鞋的鞋尖,一步一步慢慢挪。
可她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她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脫身,就是不想被他像審犯人似的盯著。她今日亮出的底牌已經夠多了,“鬼醫十三針”加上南疆蠱蟲,隨便哪一樣傳出去,都夠她喝一壺的。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去消化這一切,去籌謀下一步。
送了她,又不說話。
這是吃錯藥了,還是哪根筋搭錯了?
鐘毓靈只覺得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隨形,帶著審視和探究,讓她背脊一陣陣發涼。她不敢走快,怕顯得心虛,也不敢走慢,怕給他更多時間盤問。
這短短一段回廊,竟走得比刀山火海還要煎熬。
她不知道的是,沈勵行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早已沒了-->>剛才的銳利。
他看著她纖弱的肩膀微微垮著,腳步虛浮,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月光下,她單薄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輕輕晃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