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已踩著滿地狼藉的碎瓷,徑直走回書案前。方才的暴怒仿佛從未發生過,他從容地從筆筒中抽出一支新的狼毫,鋪開一張信箋。
提筆蘸墨,筆走龍蛇,一封密信轉瞬即成。
墨跡未干,他便將信紙折好,裝入一個信封之中。
“來人。”
他淡淡地開口。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現在書房中央,單膝跪地,悄無聲息,仿佛他原本就在那里。
“將此信,秘密送去鎮南侯府,務必親手交到鐘遠山手上。”趙景曜將信封遞了過去,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黑衣人雙手接過信封:“是。”
“記住,”趙景曜眼神冰冷,“此事若有第三人知曉,提你的人頭來見孤。”
“屬下遵命。”
黑衣人沒有絲毫遲疑,身形一閃,便再度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書房內又恢復了死寂,只剩下那名還趴在地上的幕僚,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氣。
趙景曜看著黑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給國公府找點事做,想必,沈勵行也就沒空再來礙他的事了吧。
國公府,清暉苑。
與東宮那邊的劍拔弩張不同,此處的晚膳氛圍顯得格外靜謐。
因著國公夫人近來身子越發不爽利,早早便歇下了,偌大的飯廳里,便只剩了鐘毓靈與沈勵行二人,對坐無。
一桌子的珍饈佳肴,鐘毓靈卻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碗里的米飯,一雙清澈的杏眼沒什么焦距,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一盞琉璃燈,不知在想些什么。
筷子懸在半空,許久都未曾動一下。
“嫂嫂。”
沈勵行清冽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打破了這片沉寂。
鐘毓靈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來,茫然地眨了眨眼:“啊?”
沈勵行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想什么呢?魂兒都快飛出去了。”
“沒,沒什么啊。”她慌忙低下頭,扒了兩口飯,含糊不清地應著。
“嘖,”沈勵行輕嗤一聲,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瞧嫂嫂這模樣,倒比剛進府時,瞧著更傻了幾分。”
鐘毓靈一聽這話,頓時鼓起了腮幫子,手中的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她梗著脖子,反駁道:“你才傻!我不傻!”
沈勵行眉頭一挑:“是,嫂嫂都會反駁了,看來是勵行眼拙了。”
鐘毓靈像是沒聽出他話中的揶揄之意,只當他是在真心實意地夸贊自己,方才還氣鼓鼓的臉蛋頓時舒展開來,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小小的得意。
她輕哼一聲,重新拿起碗筷,仿佛打了場勝仗的大將軍,準備繼續用膳。
就在她抬手的瞬間,寬大的云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一陣極淡卻又沁人心脾的甜香隨之飄散開來,若有似無地鉆入沈勵行的鼻尖。
那不是京中貴女們慣用的花香,也不是青樓女子身上濃烈的脂粉氣,而是一種清冽中帶著一絲甜意的獨特味道。
沈勵行端著茶盞的動作一頓,鼻翼微不可查地動了動,一雙深邃的桃花眼懶洋洋地抬起,目光精準地落在了她素白的袖口上。
“嫂嫂身上,是什么香?”
鐘毓靈正夾著一塊芙蓉豆腐,聞愣了愣,茫然地低下頭,將自己的袖口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下一刻,她那雙清澈的杏眼便彎成了月牙,笑得又甜又軟:“是碧水給我調的安神香,說是用了能睡個好覺。沈勵行你要不要?可好聞了!”
她一邊說,一邊還獻寶似的將袖子往沈勵行那邊遞了遞,臉上滿是“快來聞聞”的熱切。
一直恭敬侍立在后的碧水見狀,臉色微微一變,連忙快步上前:“世子妃!這是女子用的熏香,二公子如何用得?”
鐘毓靈遞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默默縮回了手,小臉上寫滿了遺憾。
沈勵行將主仆二人這一番互動盡收眼底,目光在碧水那緊張戒備的臉上輕輕一掃,嘴角的弧度卻越發上揚,透出幾分玩味與邪氣。
他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他慣有的慵懶與不羈:“女子用的又如何?我倒是很喜歡這種女子的甜香,畢竟在樓里也聞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