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靈的動作停住了,抬眸看著碧水,似乎在消化她話里的意思。
半晌,她才輕輕地應了一聲。
“哦。”
鐘毓靈的反應看上去有些遲鈍,像是腦袋生銹了一樣。
碧水垂下眼簾,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看樣子是要成了。
這安神香里加了特制的藥引,無色無味,卻能讓人昏睡不醒,神思遲鈍。
便是神仙來了,也只會以為她是貪食嗜睡,身子骨嬌弱罷了。
“世子妃,我們該梳妝了。”碧水的聲音愈發溫柔,手腳麻利地從衣柜里取出一套月白色的襦裙,又挑了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子。
鐘毓靈任由她擺布,像個沒有骨頭的精致娃娃,目光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碧水替她將長發挽成一個松散的發髻,將那支玉簪斜斜插入。鏡中的少女膚白賽雪,唇不點而朱,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因著剛睡醒,還帶著幾分懵懂的霧氣,瞧著愈發不諳世事。
“這個簪子好漂亮,”鐘毓靈忽然伸手,輕輕碰了碰發間的玉簪,喃喃道,“像天上的月亮。”
“世子妃喜歡,日后便日日戴著。”碧水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哄誘。
鐘毓靈乖巧地點了點頭。
收拾妥當,眼看時辰差不多了,碧水才扶著鐘毓靈,主仆二人穿過垂花門,往國公府的正廳走去。
夜風微涼,吹得廊下的燈籠輕輕搖曳,光影在青石板路上斑駁晃動。
還未進門,便已能聽見里面傳來的隱約人聲。
待二人踏入廳內,原本正在與國公夫人說話的安遠侯立刻噤了聲,一雙銳利的眼睛直直地射了過來,落在鐘毓靈身上,那眸光閃爍不定,透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審視和算計。
鐘毓靈仿佛被這目光嚇到,下意識地往碧水身后縮了縮。
國公夫人見狀,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平淡地開口:“毓靈,過來,到母親這兒來。”
“母親安好,侯爺安好。”鐘毓靈怯生生地走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坐吧。”國公夫人指了指自己身側的繡墩。
安遠侯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鐘毓靈,他清了清嗓子,狀似隨意地問道:“怎不見二公子?”
國公夫人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勵行那孩子,整日里不見人影,誰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不必管他。”
安遠侯又問:“清沅呢?用膳也不來嗎?”
他臉上滿是對妻子的擔心。
“清沅身子有些不爽利,已經歇下了。”國公夫人淡淡道,“侯爺不必掛懷,在國公府,沒人能怠慢清沅。”
“是,那本侯就放心了。”安遠侯臉上掛著笑道。
誰都沒有再說話。
很快,下人便開始傳菜。
滿桌的珍饈佳肴,香氣四溢。
國公夫人沒什么胃口,只是偶爾動一動筷子。安遠侯則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地瞟向鐘毓靈,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
而鐘毓靈,起初還乖乖地吃著飯,小口小口,舉止文靜。
但不過片刻,她就開始失神,夾了一筷子水晶肴肉,卻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都沒往嘴巴里送。
看見她的異樣,國公夫人眉頭微蹙,放下了手中的玉箸:“鐘毓靈,你怎么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扎破了鐘毓靈的恍惚。
鐘毓靈猛地回過神來,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手一抖,那塊肴肉“啪嗒”一聲掉回了碗里。
“啊?”她臉上帶著茫然和無措,“沒事呀,母親。”
“那你發什么愣?”國公夫人追問道,語氣里聽不出喜怒。
鐘毓靈咬著下唇,似乎也不明白為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聲說:
“許是中午的糖人吃得太多了,這會兒有些撐吧。”
這話一出,后面伺候的碧水差點沒繃住臉上的笑意。
果然是個傻子!
國公夫人聽了這話,眉頭蹙的更緊,不悅道:“你是世子妃,不是三歲孩童,以后少吃些糖!”
說著又看向碧水,冷聲道:“也不管好你主子!”
碧水急忙跪下:“奴婢知錯!”
鐘毓靈趕緊放下了筷子:“沒關系的,我去花園轉轉就好了!”
說著,竟真的不等國公夫人發話,自己就站了起來。
她還順手將跪在地上的碧水一把拉起,脆生生地道:“走啦,碧水。”
話音未落,人已經像只兔子似的溜出了正廳,碧水低著頭,連忙跟了上去,那背影瞧著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廳內一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