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姐姐說的哪里話,都是分內之事。”
碧水走上前兩步,借著廊檐下的燈籠光仔細瞧了瞧她的臉,關切道:“倒是姐姐你,這臉色怎么這么差?肚子還疼著?”
“別提了。”春桃擺了擺手,眉心緊緊蹙著,“也不知是吃壞了什么,還是夜里著了涼,跑了好幾趟茅房,腿都軟了。”
話音未落,她又“哎喲”一聲,連忙用手捂住了肚子,額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汗。
碧水見狀,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疼得這么厲害,要不去回了管事媽媽,請府醫來瞧瞧?開兩劑藥吃,也好得快些。”
“請府醫?”春桃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當咱們是什么金貴人兒呢?府醫那是給主子們看病的,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有這個福氣。也就是發熱了,管事媽媽才肯給兩片退熱的藥葉子。”
她緩了口氣,忍著腹中的絞痛,繼續說道:“不過是些尋常的鬧肚子,不值當的。扛一扛,興許睡一晚也就過去了。”
春桃靠在廊柱上,滿臉的疲憊與無奈,對碧水說:“只是世子妃這邊,今兒夜里,怕是還要勞煩妹妹你多照看些了。我這身子,實在是不爭氣。”
“姐姐放心去歇著吧,院里有我呢。”碧水應得干脆,沒有一絲猶豫,“姐姐趕緊回去休息吧。”
“那就有勞了。”春桃實在是撐不住了,捂著肚子又疾步去茅房了。
碧水望著春桃急匆匆消失在廊道盡頭的身影,在原地靜立片刻,而后轉身回到世子妃房門外,尋了處干凈的石階坐下。
翌日。
已是日上三竿,鐘毓靈才在柔軟的錦被中悠悠轉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與嬌憨。
“春桃?”
紗帳被一只素手輕輕撩開,映入眼簾的卻是碧水柔順的臉。
“世子妃,您醒了。”碧水端著一盆溫熱的水走近,“春桃姐姐還沒好利索,今早奴婢去瞧了一眼,她房門還關著呢。”
“哦……”鐘毓靈應了一聲,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有些驚奇地說:“我昨晚睡得可真好,一覺到天亮,連個夢都沒做。”
她亮晶晶的眸子望向碧水,滿是贊嘆:“碧水姐姐,你那安神香真好用,聞著舒服,睡得也踏實。”
碧水聞,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欣慰笑容,聲音溫婉:“世子妃喜歡就好。這香料是奴婢家里傳下來的方子,用的都是些尋常草藥,勝在溫和不傷身。若是世子妃不嫌棄,奴婢以后每晚都給您點上。”
“好呀好呀!”鐘毓靈拍著手,笑得眉眼彎彎,像個得了糖吃的孩子,“那就這么說定了!”
碧水伺候她梳洗更衣,一切打理妥當后,鐘毓靈便如往常一般,準備去給國公夫人請安。
她剛走到院落門口,卻正碰上迎面而來的沈勵行。
四目相對的瞬間,鐘毓靈仿佛一只受驚的兔子,腳步猛地頓住。
沈勵行面無表情地朝她走來,玄色的衣袍隨著他的步伐帶起一陣冷風。
眼看他離自己越來越近,鐘毓靈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大步,硬生生拉開了將近一丈的距離,呆呆的望著他。
這番動作,讓沈勵行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還沒等他開口,鐘毓靈已經搶了先。
她怯生生地垂著眼,聲音又軟又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
“沈勵行,我離你很遠了。”
她抬起眼飛快地瞥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頭,小聲補充道:“我沒有挨著你哦。”
那乖巧又委屈的模樣,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獸。
站在沈勵行身后的墨影,拼命地低著頭,死死繃著一張臉,可那微微抖動的肩膀還是出賣了他。
沈勵行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無名火,聲音冷得掉渣。
“你不是要去給母親請安?”
“嗯嗯!”鐘毓靈連忙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可雙腳卻跟釘在地上一樣,紋絲不動。
沈勵行懶得再理她,沉著臉從她身邊邁步走過。他走了兩步,卻沒聽到身后有任何動靜,那女人竟然還站在原地。
他猛地轉過身,停下腳步,眼神不善地盯著她。
“還不走?”
鐘毓靈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又委屈,小聲地辯解:“你不是說,不能離別的男人太近嗎?”
這話一出,沈勵行額角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他活了二十年,頭一次生出想把眼前這個女人的腦袋撬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漿糊還是水的沖動。
他咬著后槽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是你小叔子,不是外人。”
“可是……”鐘毓靈的眼神更加困惑了,她歪了歪頭,似乎在極力回想,“可是你昨天也說了,我不能離你太近。”
她像是怕沈勵行不明白,還特意往前走了幾步,煞有介事地比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