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御花園,坤寧宮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殿內早已是環佩叮當,錦衣華服,各家誥命夫人與王妃貴女們笑晏晏,一派祥和。
皇后鳳冠霞帔,端坐于主位之上,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母儀天下的端莊微笑,不怒自威。
她的左手邊,緊挨著的是太子生母賢妃,眼角眉梢都帶著幾分傲氣。
右手邊,則是二皇子的生母德妃,她為人向來溫和,此刻正低頭品茶,仿佛周遭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再往下,還有幾位份位不高的嬪妃,譬如五皇子的生母淑妃,正巧笑倩兮地與旁邊的夫人說著什么,顯得活潑外向。
鐘毓靈的目光在殿中輕輕掃過,并未見到三皇子的生母。
她想起來了,那位麗嬪出身微賤,素來不得皇后待見,這樣的場合,是斷斷沒有資格出席的。
國公夫人領著鐘毓靈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臣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抬了抬手,聲音溫厚。
“國公夫人快快請起,賜座。”
待眾人落座,吉時已到,獻禮的環節便正式開始了。
各家夫人獻上的無外乎是些奇珍異寶,名家字畫,倒也顯得琳瑯滿目。
輪到國公夫人時,她并未呈上什么價值連城的物件。
“臣婦自知娘娘福澤深厚,什么都不缺,便斗膽,親手抄錄了一卷《金剛經》,愿以此功德,為娘娘祈福,祝娘娘鳳體康健,福壽綿長。”
太監將那卷用金粉小楷抄錄的經文呈上。
皇后臉上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切的笑容。
她接過經卷,細細撫摸著封面,眼中竟有幾分動容。
“夫人有心了,這份禮,本宮很喜歡。”
在場的夫人們,無不投來艷羨的目光。
緊接著,便輪到了鐘家。
宋氏給了鐘寶珠一個鼓勵的眼神。
鐘寶珠深吸一口氣,蓮步輕移,聲音嬌柔地福身。
“臣女鐘寶珠,賀皇后娘娘千秋。臣女知娘娘乃百鳥之王,特尋百名繡娘,耗時三月,用金絲孔雀羽,繡成百鳥朝鳳繡屏一架,以表臣女拳拳之心!”
話音落下,兩個太監抬著一架巨大的繡屏走了上來。
那繡屏流光溢彩,上面的鳳凰栩栩如生,百鳥更是姿態各異,的確是巧奪天工,華貴非凡。
鐘寶珠的下巴微微揚起,等待著皇后的夸贊。
這可是她父親花重金,幾乎掏空了半個庫房才制成的寶貝!
皇后抬眼瞥了一下。
可她的臉上,卻沒什么特別的表情,那笑意甚至比剛才淡了許多。
“嗯,費心了。”
她只淡淡地說了三個字,便揮手讓宮人收了下去。
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
鐘寶珠臉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間僵住。
她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全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宋氏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重禮,竟只換來一句不咸不淡的“費心了”。
這與國公夫人那卷經書得到的待遇,簡直是天壤之別!
鐘毓靈安靜地坐在國公夫人身側,她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
茶霧裊裊升起,遮住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譏誚。
蠢貨。
皇后最重賢名,壽宴之上,你獻上如此奢靡之物,這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臉,說她喜好奢華嗎?
國公夫人那卷經書,既顯虔誠,又合了皇后標榜的簡樸之風,高下立判。
鐘寶珠和宋氏,到底還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她們輸得,一點也不冤。
鐘寶珠和宋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像是開了個染料鋪子。
殿中其余的夫人們,也識趣地不再多,紛紛低頭品茶,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接下來幾位夫人的獻禮便顯得平平無奇了,皇后也只是頷首示意,并無太多表示。
眼看這獻禮的環節就要過去,殿外卻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陣急促又熱烈的樂聲!
那樂聲帶著幾分野性,與殿內莊嚴肅穆的雅樂格格不入,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紛紛側目,只見殿門外,一道烈火般的身影,踏著鼓點,旋舞而入。
來人竟是嘉安郡主!
她今日穿了一身胡旋舞的赤紅舞裙,裙擺隨著她的旋轉飛揚成一朵盛開的紅蓮。
她竟是赤著雙足,光潔的腳踝上系著一串細小的金鈴,隨著舞步發出清脆的響聲,勾人心魄。
她的舞姿奔放如烈馬,肆意如狂風,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灼人的熱浪和毫不掩飾的張揚。
這哪里是賀壽,分明是一場炫耀!
底下瞬間響起了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瘋了不成?這可是坤寧宮!”
“遲到已是大不敬,竟還敢如此張狂!”
“仗著先將軍夫人的情分,她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鐘寶珠的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她倒要看看,嘉安郡主如此沖撞,皇后會如何發落她。
宋氏也悄悄挺直了腰背,準備看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