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微微一怔。
國公府火氣旺?
她只當是世子新喪,國公夫人哀思過度,心火郁結。
皇上金口玉,她自是不會反駁。
“是,臣妾遵旨。”
她柔順地應下,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著生辰宴的賓客名單。
一直沉默著的嘉安郡主,卻在此時捏緊了手里的軟枕。
“皇后娘娘。”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少見的遲疑。
“我覺得,國公府新喪,那位鐘姑娘剛嫁過去,還在守喪期呢。宴飲之事,她恐怕不便參與。”
“要不,還是別叫她了吧?”
這話一出,皇后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你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倒轉了性子,知道體恤人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本宮的生辰宴在下月,到那時,國公府世子早已入土為安,不算沖撞。”
“再者說,正因國公府遭此大難,本宮才更該將人請進宮來,好生撫慰一番。”
“這既是體恤,也是皇恩。”
仁宣帝此時也放下了茶盞,發出一聲輕響。
“皇后所極是。”
嘉安郡主的心猛地一沉,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行!”
這一聲又急又快,殿內的氣氛瞬間為之一變。
皇后的笑容僵在臉上。
仁宣帝緩緩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嘉安,里面的溫和散去,只剩下審視。
“哦?”
他拖長了語調。
“為何不可?”
“嘉安,你莫不是還在記恨,當初在御花園里被推進冰湖的事?”
皇帝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向了嘉安的痛處。
他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可那日推你的,是鎮南侯府的另一個女兒。”
“此事與如今的國公府世子妃,并無干系。”
“你這孩子,心胸可不能如此狹隘。”
最后一句,已帶上了幾分帝王的敲打。
嘉安郡主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百口莫辯!
如今嫁進國公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鐘寶珠,就是那個將她推進冰湖的罪魁禍首,鐘毓靈!
可這話,她能說嗎?
她不能!
即便她再如何被嬌慣縱容,也清楚“欺君罔上”是何等滔天大罪。
這罪名一旦坐實,鎮南侯府固然逃不掉,可接了人還未說出來的國公府,更是會被立刻推上風口浪尖!
慎行哥哥在世時,待她很好。
如今他尸骨未寒,她又怎能因為一己之私,將整個國公府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嘉安漲紅了臉,死死咬住嘴唇,那股不甘與憤怒在胸中橫沖直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殿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皇后看著她這副模樣,蹙了蹙眉,柔聲開口。
“陛下,您別怪嘉安。”
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孩子當年受了那么大的驚嚇,心里存著疙瘩,也是人之常情。”
“本宮瞧著,她呀,不是記恨如今的國公府世子妃。”
皇后的聲音溫婉動聽,像是一縷春風,卻字字句句都裹著冰渣子。
“她是怕那真正推她下水的惡人,至今還逍遙法外,心里替人家不值呢。”
“畢竟,一個是罪魁禍首,一個卻是無辜受牽連。”
“嘉安這孩子心善,見不得這個。”
那句“真正的惡人逍遙法外”,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嘉安郡主的心上。
而那句“無辜受牽連”,更是將她所有的理智瞬間焚燒殆盡!
無辜?
鐘毓靈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也配得上“無辜”二字?
甚至還嫁進了國公府,成了世子妃!
嘉安郡主猛地甩開皇后的手,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御座上的皇帝。
“她不無辜!”
這一聲嘶吼,尖銳而凄厲。
“嫁進國公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鐘寶珠!”
“是鐘毓靈!”
“就是當年在御花園,把我推進冰湖里的那個罪魁禍首,鐘毓靈!”
話音落下,坤寧宮內針落可聞。
仁宣帝臉上的溫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雨欲來的陰沉。
皇后也收起了笑,鳳眸里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
“你說什么?”
仁宣帝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嘉安被他看得渾身一顫,方才沖上頭頂的血氣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冰冷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