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少澤的去向已經明確,我們就打聽其他兩位本地同學的去向,想不到人家比我們分得更好。
梁一平留在上海,他是班長嘛,學校對他作了重點推薦,分配在寶山區區政府。至于葉倩倩呢,大家根本想不到她也留在上海,進了一家石化公司。
梁一平為什么能留在上海?他還真不是憑關系,他出生在一個干部之家,從小就是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屬于學校推薦分配對象。
至于葉倩倩呢?我就真的不知道她怎么進了上海石化,后來問了梁一平。一平說,她能歌善舞,國營企業需要宣傳干部。
其他同學呢,有的考研,有的留上海,有的回原籍,也有的分到北京廣東之類的地方去了。
故人云散盡,吾亦等輕塵。這是魯迅先生寫過的兩句詩。
相比那些留在上海,分到沿海的同學來說,我確實如一粒輕塵,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但在我家,我村,我鄉,我立即成了一個人物,比如黃四娘就跑到我家,結結巴巴在問道:
“曉干部,以后你不是可以經常看……看到市……市長了?”
我娘立即替我回答:“連市委書記都能看到,熟了還能說上話呢。”
黃四娘一副羨慕的神態,說道:“我看到過市長一次。就是那次,那次……”
她不說了。我娘是大炮筒,直接說了出來:“我知道,就是有一年春節慰問貧困戶,縣委書記陪著市領導到了你家。”
“對對對,當時市長還拉著我的手,說了好多句。曉干部,你上班以后和市長熟了,替我捎個句話,說我這個老太婆一直念叨著他呢。”
我心想,市長不知慰問過多少老太婆,處級干部都記不全,還記得你老太婆?嘴里卻說:“一定,一定。”
自從黃四娘開了個頭,村上的人不是叫我曉干部,就是叫我曉東干部。
我實在有點不自在。
結果到了汪校長家,李老師也笑道:“曉東干部來啦?快坐快坐,你校長在衛生間。”
少澤說:“媽,叫他曉東,你叫他干部,他的臉都紅了。”
李老師說:“媽是給他定調,以后不管他當多大的官,我都叫他曉東干部。”
我才知道李老師不僅抓牌厲害。出牌也厲害,先給我定了調,不管我以后當什么官,今后,她都叫我曉東。
汪校長從衛生間出來,我立即喊:“校長好。”
他很高興,說:“書房坐,少澤泡茶。”
我為什么喊校長好呢,這些人情世故全是邵子勛教我的。子勛呢,應該是他爸爸教他的。
子勛說過,加個姓呢,你們是一般關系,不加姓呢,你們是特殊關系。
比如你親叔叔,你就只喊叔叔好。比如是外姓呢,你肯定要喊張叔好,李叔好。你一旦只叫叔叔好,就證明你們的關系進了一步。
到了書房,少澤早就泡好了茶,我進去坐下,汪校長竟然給我發了一支煙,我雙手搖個不停。汪校長說:“不禮貌。”
我只好雙手接過。
汪校長說:“你現在轉變身份了,少澤媽喊你曉東干部,不是隨意喊的,是提醒你現在是個干部了。”
我恍然大悟,點點頭。
“干部就要有干部的姿態。你可以不吸煙,但你一定要接煙。如果你下鄉,老百姓發支煙給你,你雙手搖個不停。距離就拉遠了。
這是你與老百姓的關系。
見了領導,你發不發一支煙?不管領導抽不抽,你都要發。發煙表示禮貌,跟老百姓發煙給你是一回事。
領導不抽煙,你的心意到了。如果領導抽煙,你一直要發,特別是頂頭上司抽煙,逢年過節你要送煙。有時候還要陪他抽一支。
所以啊,我沒有限制少澤抽煙。”
說完,他喝茶。
我定了定神,笑道:“我與校長沒有血緣關系,但校長確實待我如子。到機關去工作,我確實是一張白紙,希望校長多教導我。”
汪校長放下茶杯,說道:
“我正要找你談這方面的事。機關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我臉紅了,想了半天,說道:“為人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