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大院。
最終,五百三十七人。
這是錢坤和李健從全縣各個角落,湊出來的所有還能站著的、穿過制服的人。
他們以各自的單位為基礎,站成幾個松散的方塊,根本沒有隊形可。
五百多人的隊伍,本該氣勢雄渾。
可此刻,他們只是五百多個惶恐的個體,像一群被狼群圍困的羊,聚在一起,非但沒有感到安全,反而將彼此的恐懼放大。
竊竊私語聲,壓抑的咳嗽聲,焦慮的踱步聲,匯成一片讓人心煩的嘈雜。
秦征站在辦公樓的臺階上,俯瞰著下方這支所謂的“武裝力量”。
人心,已經散了。
他知道,一份蓋了章的紅頭文件,不足以將它重新凝聚。
他需要更實在的東西。
秦征拿起一個擴音器,沒有立刻開口。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張寫滿迷茫與恐懼的臉。
他看到了年輕治安員眼中的不安,看到了中年民兵臉上的麻木,也看到了那些退伍老兵眉宇間強撐的悍勇。
院子里的嗡鳴聲,在他的注視下,漸漸停了。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臺階上那個年輕得過分的總指揮。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
秦征的聲音通過喇叭傳出。
“想家里的老婆孩子,想這場該死的流感什么時候是個頭,更在想,他媽的站在這里,到底有沒有用!”
沒有慷慨激昂的口號,秦征的第一句話,就直接扎進了所有人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人群中一陣輕微的騷動。
“我無法向你們保證什么。我不能保證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也不能保證我們每個人都能活下來。”
秦征的語氣依舊平淡。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為什么站在這里。”
他伸出手指,指向他們每一個人。
“因為你們穿過這身衣服!不管是警服,還是軍裝!”
“因為在你們身后,是三十萬手無寸鐵的父老鄉親!是你們的爹媽,是你們的老婆孩子,是你們的朋友鄰居!”
“當災難來臨,秩序崩塌的時候,誰來保護他們?是那些為半袋米就能打死人的混蛋?還是躲在家里燒香拜佛的軟蛋?”
“不!”
秦征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是你們!”
“是這身衣服賦予你們的責任!是國家和人民在你們身上寄托的信任!”
“過去,你們是人民的衛士。今天,在這場史無前例的災難面前,你們就是人民最后的盾牌!”
“黨和國家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人民,在看著我們!”
最后幾個字,振聾發聵。
那股由恐懼和迷茫匯成的死氣,仿佛被一柄重錘狠狠砸碎。
所有人的胸膛里,都有一團火被點燃了。
是責任,是榮譽,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戰士、一個治安最原始的血性。
“我向你們保證!”秦征的目光掃過全場,“指揮部會解決所有人的后顧之憂!將會得到最優先的安置、食物和治療!”
“你們的付出,人民會記住,歷史會記住!”
“現在,我只問你們一句!”
他向前一步,氣勢如山。
“愿不愿意,跟我秦征,為這三十萬人的生死,為你們家人的未來,拼一次命!”
李健站在隊伍的最前方,他看著臺階上的秦征,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他當了二十年兵,聽過無數次動員。
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他感覺自已的脊梁骨是如此滾燙。
他猛的向前一步,雙腳并攏,身體挺得像一桿標槍,對著秦征,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愿意!”
“誓死服從總指揮命令!”
他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
這一聲,像是一枚投入火藥桶的火星。
“誓死服從總指揮命令!”
“誓死服從總指揮命令!”
那些退伍的老兵,那些年輕的治安員,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桿,舉起了自已的右手。
五百多人的怒吼匯成一股洪流,沖散了縣府大院上空所有的陰霾。
這支臨時湊起來的隊伍,在這一刻,有了主心骨。
他們,成了一支真正的軍隊。
秦征放下擴音器。
他要的,就是這股氣。
“李健!錢坤!”
“到!”
兩人出列,跑到臺階下。
“我以應急指揮部總指揮的名義命令你們,立刻接管武裝部與治安局武器庫!以保衛國家戰略財產為名,武裝全體在場人員!”
“是!”
命令下達,再無半分遲疑。
沉重的鐵門被打開,一箱箱的步槍、沖鋒槍和手槍被搬了出來。
冰冷的槍身,沉甸甸的彈匣,被分發到每一個人手中。
當冰冷的鋼鐵握在掌心,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絲不安,也隨之消散。
槍,就是男人最大的膽氣。
角落里,一個剛被動員來的年輕治安員,壓低聲音對他旁邊的退伍老兵說。
“哥……這總指揮也太年輕了,能行嗎?”
旁邊那個年紀稍長的,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臺階上的身影,又回頭望了望家的方向。
“廢話,槍都發了!”
“老婆孩子都在這座城里,不跟他干,跟誰干?”
“總不能,伸長脖子等死吧?”
……
秦征的身影,出現在了縣廣播站的播音室。
他親自播報。
“……《告全縣人民書》,應急指揮部第一號令。自即刻起,全縣進入最高應急狀態。請所有居民留在家中,鎖好門窗,非必要不得外出。所有出現發熱、昏迷癥狀的病人,必須與家人嚴格單間隔離,等待指揮部下一步指示……”
“指揮部已在縣體育館、第一中學、第二中學設立臨時避難點,用于接收孤寡老人、無人看護的兒童及特殊困難群眾。”
他沉穩、清晰的聲音,通過廣播或者短信基站,傳遍了安合縣的每一個角落。
暫時穩住了這座瀕臨失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