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千秋嘆息道:“話雖如此,可他這么多年都可不肯再見我一面,心里一定還是怨我的。”
云天行道:“不知這‘怨’字從何而來?”
“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譚千秋示意兩人坐下,繼續說道,“唐溢他爹一直有恢復當年祖輩榮耀的愿景,于是傾盡所有,供唐溢讀書。唐溢才華橫溢,不負眾望,奪下鄉試第一,可偏偏在進京會試時,被卷入科舉作弊一案,落了個終生不得入仕的下場。他爹不堪其辱,郁郁待終。期間請過很多大夫,都說是心病,用藥是沒用的。”
“在他爹臨終前,唐溢曾來求過我,要我托人幫他洗脫罪名,他說是被冤枉的。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以他的才華,還需要作弊嗎?當時我的長子剛剛離世,我痛不欲生,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唐溢在大門外求了一天一夜,沒人給他開門,那天還下著大雨。哎,這件事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
“我從痛苦中清醒過來,聽看門人說起了這件事,忙趕去見唐溢父子,可已為時已晚。他爹已死,唐溢也不知去向。我派人四處打聽唐溢的下落,仍舊杳無音訊。后來仇家生事,截殺三子,被唐溢所救。那時我才知道他隱居在桃花庵。我去庵外見他,他躲我不見。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沒能再見過他一面,彼此之間,也僅僅只靠書信來往。”
“唐家本就蕭疏,也沒有其他可以借靠之人。而且他們父子向來倔固,從不接受他人救濟,更不會求人。唐溢此番來求我,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可我卻將他據之門外,被冬雨淋了一夜,當時那種孤獨與絕望,連我這把年紀的人都不敢去想。哎,是我們譚家對不起他。”說完,眼中已有了淚水。
冷雪坪道:“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之痛,莫過于此。譚老先生喪子閉門,實出無奈,并非是故意不幫忙。真要說起來,這件事,也怪不得譚老先生。”
譚千秋搖頭,道:“話雖如此,可那看門的人畢竟是在履行我的命令,那時我若幫他一把,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至少也不會讓唐溢像現在這樣無依無靠。”
云天行道:“唐溢看破塵俗,避世隱居,或許并不是一件壞事。據我所見,他并不是一個頹然自棄的人,相反,他很懂生活。有時會在桃花樹下飲酒作詩,有時會在桃花石上抱膝望月,有時會在棋臺旁對弈取樂,有時會扛著鋤頭撅地種菜,雖然清苦,可樂得自在逍遙。他也跟我們說起過譚老先生,我聽得出來,他對您更多是敬重,沒有您所謂的怨恨。”
譚千秋笑了笑,道:“我看云兄弟年紀不大,想不到洞察世事如此明晰,倒是譚某看走眼了。”
云天行道:“譚老先生過獎了,污眼濁見而已。”
冷雪坪暗想:“我還以為他只會油嘴滑舌,想不到還能講出這些大道理。他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跟九幽谷搭上關系?看來還得多灌醉他幾次,讓他多泄露些底細才好。”想到這里,不由想起那晚之事,臉上微微發熱,忙將念頭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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