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清晨的陽光如同往常一樣，刺破黎明前的黑暗，灑滿整座冰冷的鋼鐵主城。
但今天，空氣中彌漫的氣氛，卻與往日截然不同。
街道上，廣場中，幾乎所有幸存的玩家都停止了交談，停止了移動，甚至停止了呼吸。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鎖定在天空中央那塊巨大的金色榜單上，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當倒計時歸零，榜單上的數字再次刷新時，整座主城，陷入了一種比死寂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一名：黑馬——1156積分
第二名：紅狐——623積分
差距，五百三十三分。
這已經不是一個數字了。
這是一道天塹。
一道足以讓任何追趕者，都徹底絕望的深淵。
沉默過后，是如同山崩海嘯般的嘩然與議論。但與前幾日的震驚、不解、狂熱不同，今天的議論聲中，只剩下一種純粹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麻木。
“破千了…四天時間，積分破千…”
“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了，怪物？神明？”
“別爭了，沒什么好爭的了。從今天起，998賽區的榜一，就是黑馬。誰來都沒用。”
“紅狐大佬…徹底沒希望了。”
人群中，一個玩家輕聲嘆息，這句話，像是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是的，沒希望了。
那個曾經被視為998區天花板，被無數玩家敬畏崇拜的男人，在“黑馬”這個橫空出世的名字面前，已經徹底淪為了一個笑話，一個悲哀的背景板。
……
屋檐公會駐地，頂層會議室。
死寂。
壓抑到令人窒骨的死寂。
房間里一片狼藉，昂貴的家具和裝飾品碎裂一地，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風暴。
紅狐獨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所有人。
他沒有再砸東西，也沒有再咆哮。
他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石雕。
寸頭男人等幾個公會高層站在他身后，一個個臉色煞白，大氣都不敢出。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從紅狐身上散發出的，不是憤怒，不是不甘，而是一種…死氣。
一種萬念俱灰的、冰冷的死氣。
支撐著他一路走來的那根名為“驕傲”與“自尊”的支柱，在今天，在那個刺眼到極致的“1156”面前，終于…徹底崩塌了。
“老大…”寸頭男人鼓起全部勇氣，聲音干澀地開口，“我們…我們放棄吧。留得青山在，沒必要…”
“放棄？”
紅狐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重復著這兩個字，聲音沙啞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他慢慢轉過身。
那張曾經冷酷傲慢的臉上，此刻沒有了任何表情，雙眼空洞，布滿了血絲，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我紅狐的字典里，從來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他看著眼前的幾個心腹，嘴角，竟緩緩扯出一個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既然追不上，那就不追了。”
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寸頭男人的肩膀，那空洞的眼神里，仿佛重新燃起了一點微弱的、偏執的火光。
“大哥的仇，不能不報。”
“戮神會那幫雜碎，必須死。”
寸頭男人渾身一震，他從紅狐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種讓他遍體生寒的東西——瘋狂。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負責情報的玩家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惶和焦急。
“老大！不好了！戮神會的人，在城外‘腐爛之喉’區域，伏擊了我們第三小隊！對方出動了血鴉本人，我們的人…快撐不住了！”
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死寂的會議室里轟然炸響。
“什么？！”
“血鴉那個瘋子！”
幾個高層瞬間臉色大變。
然而，紅狐的反應，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沒有憤怒，沒有焦急，那張死灰般的臉上，反而綻放出一種極度詭異的、病態的狂喜。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空洞的眼神瞬間被一種熾熱的、毀滅性的火焰所填滿。
“他們終于敢出來了！”
“老大！你冷靜點！這明顯是陷阱！血鴉是想引你出去！”寸頭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急聲勸道。
“陷阱？”紅狐一把甩開他，力道之大，竟讓同為五級玩家的寸頭男人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
他仰天發出一陣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狂笑。
“我當然知道是陷阱！”
“我等這個陷阱，已經等了三年了！”
他猛地轉身，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鐵，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所有核心成員，集合！”
“今天，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
“老大！！”
“誰敢再勸，就是我紅狐的敵人！”
紅狐丟下這句話，周身迸發出駭人的能量波動，直接撞碎了身后的落地窗，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朝著城外“腐爛之喉”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既然榜一已經遙不可及，既然所有的榮耀都已化為泡影。
那么，就用一場最慘烈的、最徹底的毀滅，來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
用戮神會所有人的鮮血，來祭奠大哥的在天之靈！
幾個高層面面相覷，最終，只能咬著牙，帶著滿臉的悲壯與決然，化作一道道流光，緊隨其后。
他們知道，今天，屋檐公會，要么浴火重生，要么…徹底覆滅。
夜色，漸漸籠罩了這座喧囂的城市。
一場決定998賽區格局的血腥風暴，即將拉開序幕。
夜色如墨，將主城區外的混沌廢墟徹底吞噬。
“腐爛之喉”，一處被戰爭撕裂、布滿巨大裂谷和倒塌建筑的區域，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硫磺與腐臭氣息。
這里，是玩家們公認的禁區之一。
但今夜，這里卻殺機四伏。
“轟！”
一道熾熱的能量光柱沖天而起，將一個躲在斷墻后的屋檐公會成員直接轟成了漫天光點。
“操！這幫戮神會的瘋狗！”
屋檐第三小隊的隊長，一個手持巨盾的壯漢，怒吼一聲，將能量盾死死頂在身前，為身后的治療系玩家爭取喘息時間。
但下一秒，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治療系玩家的身后。
嗤——
暗紅色的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地劃破了脆弱的喉嚨。
治療系玩家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瞪大了眼睛，化作光點消散。
“小雅！”
巨盾壯漢目眥欲裂，但他還沒來得及轉身，三道漆黑的能量鎖鏈便從陰影中射出，死死地纏住了他的四肢。
“游戲，結束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
血鴉帶著他那標志性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笑容，從一塊巨石后緩緩走出。他身后，跟著十幾個身披破爛黑斗篷的戮神會成員，他們像一群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將僅剩的幾個屋檐公會成員團團圍住。
“血鴉！你他媽不得好死！”巨盾壯漢瘋狂掙扎，但那能量鎖鏈卻越收越緊，勒得他骨骼都在作響。
“呵呵，我死不死，你都看不到了。”
血鴉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匕首，眼神冰冷而殘忍，“不過你放心，你不會孤單的。很快，紅狐就會下來陪你們。”
他抬起頭，目光望向主城區的方向，眼中閃爍著計謀得逞的精光。
他故意泄露行蹤，伏擊這支小隊，目的就是為了把紅狐那頭已經失去理智的野獸，引到這個他精心布置的屠宰場里來。
只要殺了紅狐，屋檐公會，就等于垮了一半。
就在這時，十幾道強橫無匹的氣息，由遠及近，帶著滔天的怒火與殺意，撕裂了夜空！
“來了。”
血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準備…關門打狗。”
“血鴉！！！”
一聲飽含著無盡憤怒與仇恨的咆哮，如同滾滾驚雷，從天而降！
紅狐的身影，如同一顆燃燒的血色隕石，轟然砸在戰場中央，激起漫天煙塵！
他雙眼赤紅，周身血氣翻涌，整個人已經徹底進入了狂暴狀態，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冷酷傲慢的模樣。
“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話音未落，他身后，屋檐公會的十幾名核心成員也相繼趕到，二話不說，直接與戮神會的玩家們瘋狂地廝殺在了一起！
一時間，能量轟鳴，刀光劍影，整個“腐爛之喉”化作了一片血腥的修羅場。
紅狐的目標只有一個——血鴉！
他如同一頭真正的野獸，放棄了所有防御，將全部力量灌注于攻擊之上，招招都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血鴉眼神一凝，他沒想到紅狐竟然瘋狂到了這種地步。
他身形鬼魅，不斷利用地形和手下的掩護，與紅狐周旋，同時用語刺激他。
“怎么？被一個新人踩在腳下，就只會像瘋狗一樣亂咬了嗎？你大哥要是知道你現在這副德行，怕是得從墳里氣得爬出來！”
“你找死！”
紅狐徹底被激怒，爆發出一記威力絕倫的血色能量炮，直接將血鴉逼退了數十米。
然而，就在他準備乘勝追擊時，周圍的地面上，突然亮起了數十個詭異的血色符文！
“陣法？！”紅狐心中一凜。
“歡迎來到…我的狩獵場。”
血鴉穩住身形，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獰笑。
血色符文光芒大盛，一道道粘稠如血液的能量從地下涌出，化作無數觸手，纏向所有的屋檐公會成員，大幅削弱著他們的力量和速度。
屋檐公會瞬間落入下風，傷亡開始接連出現。
血鴉看著被陣法困住，如同籠中之獸的紅狐，眼中閃過一絲勝券在握的得意。
他贏了。
從紅狐失去理智，沖進這個陷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贏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下令，進行最后的收割時——
一個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兩位，鬧夠了嗎？”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激烈的廝殺，瞬間一滯。
所有人，包括正在瘋狂搏命的紅狐和勝券在握的血鴉，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只見在不遠處，一棟百米高的殘破建筑頂端，兩道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俯瞰凡間戲劇的神明。
男的身材挺拔，黑衣黑發，面容冷峻。
女的黑裙曳地，長發及腰，氣質空靈。
他們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仿佛與這片血腥的戰場，隔著一個世界。
正是吳勤和小九。
“黑馬？！”
血鴉瞳孔驟然一縮，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怎么會在這里？！
紅狐也看到了吳勤，那雙赤紅的眸子里，先是閃過一絲愕然，隨即被更加濃烈的、混雜著嫉妒與仇恨的瘋狂所取代。
“滾開！這里沒你的事！”他嘶聲咆哮。
吳勤沒有理會他，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小九，用一種仿佛在討論天氣般的平淡語氣，開口問道：
“游戲，該結束了。”
小九微微點頭，那雙清冷的眸子掃過下方的戰場，聲音平直地報告：
“掃描完畢。目標已鎖定。”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吳勤的身影，從百米高樓之上一躍而下。
他沒有化作流光，也沒有展開翅膀。
他就那么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姿態，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踏著虛空，朝著戰場的正中心，走-->>了下來。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當吳勤的雙腳，輕飄飄地落在血腥的戰場中央時，整個“腐爛之喉”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