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和帝駕崩的喪鐘是在三日后敲響的。
為了給佑安多爭取一些和朝臣磨合的時間,祁讓的意思是讓他們盡可能往后拖,但眼下天氣還不算太冷,尸身不好存放,大量用冰也會引起旁人猜疑。
因此,晚余和祁望,孫良,沈長安,徐清盞經過幾番探討考量,才決定在三日后對外公布祁讓的死訊。
雖然時間緊迫,三天時間,也足夠他們做好應對之策。
祁望又陪了佑安三天,在喪鐘敲響的前一晚,從密道去了別院,又從別院悄悄離開京城回了南崖禪院。
晚余脫不開身,讓徐清盞去送他。
徐清盞陪他到別院,看著他脫下龍袍,取下假發,重新換上僧袍,掛起佛珠,依稀想起當年在南崖禪院初見他時的情形,只覺得這半生匆匆如夢,夢的盡頭,只剩無限唏噓。
送走祁望后,他在院中燒掉了龍袍和假發,直到火光徹底熄滅,一切都化為灰燼,才又從密道回了皇宮。
盛和帝駕崩的消息在京城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好在京城的官員和民眾早就知道他身染沉疴,短暫的震驚之后,便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加上他駕崩之前已經傳位給三皇子,朝堂有五位顧命大臣坐鎮,也沒有因皇位之爭引發絲毫動蕩。
皇權交替平穩過渡,盛和帝的喪事也有條不紊地操辦起來。
晚余遵照祁讓的遺愿,入夜后,和孫良一起去挨個詢問后宮妃嬪的意思,給她們三天時間考慮,是愿意假死出宮,還是搬去太妃所頤養天年。
這事需要極度保密,不能把大家召集到一處公開詢問,每個人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都必須守口如瓶,不能同任何人談起。
其他的妃嬪都見過之后,晚余問孫良,要不要去問問淑貴妃和莊貴妃。
孫良說莊貴妃有嘉華公主,肯定不會離開,淑貴妃是瓦剌的和親公主,這些年盡心盡力撫育佑安長大,不是親生勝似親生,肯定也不會離開。
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不讓她們知道,還省得擾亂了她們的心神。
晚余聽從了他的建議,便沒有去永和宮和永壽宮。
永壽宮挨著翊坤宮,晚余突然想到蘭貴妃,又問了孫良一句:“蘭貴妃那里還要問一問嗎?”
孫良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才想起后宮還有這么一個人:“娘娘不說,奴才都快把她忘了,這些年她一直住在冷宮,聽說性子越發古怪,真要放她出去,不知道她能不能守住這個秘密。”
晚余想了想說:“要不咱們先去看一眼,到時候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告訴她。”
“也好。”孫良點頭表示贊同,“不管怎樣,起碼和她說一聲皇上不在了。”
晚余這幾日一直忙忙碌碌沒個空閑,幾乎沒時間去細想祁讓的離去,此時突然聽到孫良這么說,整個人呆怔在原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半晌回不過神。
不在了。
如此簡單的三個字,世間從此少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非成敗,恩怨得失,都因著這三個字,成了一場空。
永恒不變的,只有這滿天星斗。
……
冷宮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晚余看著燈下一身素衣,面容憔悴的女人,簡直不敢相信她是曾經那個驕縱跋扈,美艷照人的貴妃娘娘。
蘭貴妃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沒有驚訝,更沒有寒暄,張口就問:“皇上駕崩了是嗎?”
晚余看著她,緩緩應了一聲是。
蘭貴妃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我聽到了喪鐘,我問送飯的太監,他卻不肯告訴我,但我知道,肯定是皇上駕崩了……”
她喃喃自語著,忽然轉頭問孫良:“皇上還這么年輕,怎么就駕崩了?”
不等孫良回答,她又轉頭看向晚余:“是你,是你害死了皇上,是你害死了皇上!”
她沖過來,雙手抓住了晚余的雙肩:“你是不是想說你沒有,我知道你沒有親手殺他,但他就是被你折磨死的。
你沒出現的時候,皇上一直都很正常,他誰都不愛,至少對我們一視同仁,就是因為你,他才變得不正常。
如果沒有你,我們都會活得好好的,這后宮也不會七零八落,形同虛設,你不僅害了皇上,也害了我們所有人。
江晚余,你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她越說越激動,抓住晚余的肩膀拼命搖晃,像個瘋子一樣,把滿腔的怨氣都發泄在晚余身上。
孫良及時上前將她甩開,扶住晚余關切道:“太后,您沒事吧?”
“沒事。”晚余搖搖頭,語氣平靜,神色如常。
蘭貴妃這種論調她不是頭一次聽說,但每次聽到,都會覺得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