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的聲音像是從漏氣的風箱里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絕望的顫音。
整個“方舟”指揮室,剛剛從奪回江宸予的狂喜中跌落,便被這個血淋淋的數字,砸進了更深的冰窟。
七天。
一個連喘息都嫌奢侈的時間。
江宸予扶著控制臺,身體搖搖欲墜。
那龐大而混亂的數據洪流還在他腦中沖刷,每一秒都像有億萬根針在扎刺他的神經。
他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撕裂般的痛苦,強迫自己在那片信息的汪洋中,搜尋一絲一毫的生機。
“‘枯萎’艦隊不是來入侵的。”
江宸予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的視線掃過控制室里每一張煞白的臉。
“也不是來‘接引’。
它們是來‘格式化’的。”
“格式化?”孤狼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不懂這些復雜的詞匯,但他聽出了那背后不祥的意味。
“‘起源’播撒的基因,是它們的‘操作系統’。
地球上的生命,是億萬年來野蠻生長的‘文件’。”
江宸予指向屏幕上那片正在高速接近的星圖,無數光點匯聚成一支恐怖的艦隊。
“現在,系統管理員要來清理硬盤了。
那些被它們認定為有價值的‘文件’——比如云煙,比如我們的女兒——會被備份,然后抹除掉所有‘個性化設置’,重新整合進它們的中央數據庫。”
他的解釋,比任何血腥的形容都更加令人膽寒。
那不是毀滅。
那是比毀滅更徹底的抹殺。
“其余的,所有的一切,”江宸予的手臂劃過,指向屏幕下方那顆蔚藍色的星球,“全部刪除。”
卡爾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我們……我們能跑嗎?‘方舟’的能源核心……我們能逃出太陽系……”
“逃?”江宸予發出一聲短促的、混合著痛苦和嘲諷的笑,“往哪兒逃?宇宙是它們的獵場,我們是插翅難飛的獵物。‘方舟’在它們的旗艦面前,不過是一艘稍微結實點的舢板。”
絕望,像濃得化不開的墨汁,迅速在指揮室里蔓延。
“不對……”江宸予忽然停住了。
他猛地撲回主控制臺,雙手在虛擬鍵盤上化作一串殘影。
無數行他自己也才剛剛“學會”的、扭曲的星際編碼,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
“‘起源’的邏輯里,沒有‘感情’這種冗余的東西……所以它忽略了……”他一邊瘋作,一邊斷斷續續地低語,“它只計算成功率,不計算代價……林雪兒的‘獻祭’,被它定義為一次失敗的、無意義的能量爆發……”
“江總?”卡爾湊了過來,完全看不懂屏幕上那些天書般的符號。
“‘枯萎’艦隊的‘格式化’程序,依賴一個絕對中心化的同步信標。”
江宸予猛地抬起頭,他的雙眼布滿血絲,卻燃燒著一股駭人的光。
“一個被它們稱為‘指揮家’(nductor)的存在。
它就像蜂巢里的蜂后,一旦它被干擾,甚至被摧毀,整個艦隊的‘格式化’指令就會陷入崩潰。
它們會從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退化成一群混亂的星際蝗蟲!”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江宸予用手指,硬生生摳出了一線光。
“你的意思是……”孤狼的聲音有些干澀,“我們去……干掉它?”
“沒錯。”江宸予的拳頭,重重砸在控制臺上,“七天之內,它們到不了太陽系。這是我們唯一的時間窗口。”
“我們沖過去,在半路上,找到那個‘指揮家’,用盡一切辦法,讓它閉嘴!”
這個計劃,瘋狂到了極點。
用一艘船,去對抗一個橫跨星系的古老文明的龐大艦隊。
這不是以卵擊石,這是塵埃挑戰太陽。
但沒有人提出異議。